同年十二月,信王魏珣jiāo还辅政之权。
无论往前数几朝,随着帝王的成长,从来辅政之臣与皇权的矛盾总是日渐加剧。后果不是辅政的臣子废掉君主,进阶称帝,便是君主拿下权臣,彻底亲政。
然大魏的这对兄弟君臣,却似乎是个意外。心平气和、兵不血刃进行了权力的jiāo接。之后,信王还是信王,执大魏兵甲,守临漳要塞。而邺都城内的天子一如往常,批阅政务,处理朝政。
这样的过度,自然得让人惊讶。
其中,最恼怒切齿的当数梁国的明镜公主。
她好不容易在这数年里,根据暗子带回的消息,勉qiáng拼出一点大魏内部的面貌,想着借他们兄弟不和之时,怂恿靠近大汤山处的五小国,打通一线天天堑,孤注一掷破了大魏国都。以此功劳得梁国宗亲支持,从而上位。实乃梁国国中权贵各派分流,除非持昔年君主金印方得一统,然金印流失久矣,她才出此下策。却不想魏国的这对天家兄弟竟又和睦起来。一时间,她虽不甘心多年经营,却也只得稍稍收敛,然到底不曾彻底放弃,只作观望状。
而魏珣之所以愿意jiāo出辅政之权,除却杜若的劝说,原还有一层缘故,便是在此。去岁派出千机阁调查,亦是查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明镜,欲攻邺都。
如此,他方才没再因着心中郁气而挑节选日,在得到消息的当日便直接呈卷宗,jiāo印章。甚至还附信承禀,言说明镜一事,让天子加防大汤山。
原本边防巩固,魏珣也无须事事问过魏泷。然有去岁调遣南境兵甲惹他不快在前,尤其又想到杜若百般劝说jiāo还辅政之权,那段时间里,她唯恐自己知晓生气,殚jīng竭虑小心翼翼地与深宫之中的皇后通信,旁敲侧击地劝解,虽后来他亦知晓了争相,却也只是气她一人担下此事,不与他言明。
而更多的则是心疼她的苦心,她实在太渴望平静了。
故而魏珣不欲与魏泷再起冲突,且先同他说了一番边防巩固之事,想着得他同意再掉西林府军过去。
自然,清正殿内,天子收了印章。
却到底轻哼冷笑,梁国毗邻临漳,然距离大汤山两千多里,明镜舍近求远岂不荒唐?
心中这般想着,又念及三万西林府军横在大汤山处,便索性直接谴了等数的英策军前往。如此,大汤山处统共有六万策英军,三万西林府军。
魏珣知晓此事后,亦未再多言。
而荣昌念及两个儿子尚驻守一线天,几经思索,直到六月阵雨滚滚,一线天山石滑坡数次,杜直谅与杜怀谷所带兵甲因天灾折了近三成,二人也几次受伤。她方未再坚持,jiāo出了城防京畿的三成兵力,换得儿子退出一线天,留守北境城中。
如此,日子又平静了一年。
*
永康十一年,临漳,翠福原。
“娘亲——”草地上,七七拖着一只蝴蝶纸鸢跑过了,一把抱住杜若的双腿,奶声奶气地问道,“娘亲,七七方才放得好不好?”
已经三岁的孩子,正是话多的时候,七七尤其如此,不仅话多,说得还流利。杜若未来得及回应,她便pào珠子似的吐出话来。
“七七放得最高,最厉害,是不是?”
“起飞那会可是林侍卫帮你的,后头还是茶茶姑姑给你扶的手!”杜若俯下身来,坐在薄毯上,给她擦去一头汗,还未擦净,便见她一张红扑扑的笑脸已经垮下来。
“但是,七七放了许久,不让它落下,七七的确厉害。”杜若亲了亲她。
七七便别过脸去,气鼓鼓立在一处。
“行,你最厉害。”杜若无奈地瞧着她,眉眼里七八分都随了魏珣,只是性子实在不知随了谁,小小年纪便已十分争qiáng好胜,凡是要得个“最”。
“可惜这纸鸢不是最好,七七能放得更高!”
杜若便有些傻眼,这孩子除了“最”,今日竟连着“更”也能吐出来了。
一时心头欢喜,只伸开手臂将她揽到怀中搓揉。
七七便如同扭糖般沾在杜若身上,“娘亲,你怎么总是一只手抱我?”
杜若心中“咯噔”了一下,七七还未断奶的时候,皆是她自己哺育。她自然无法一只手长久地抱着,魏珣便时时给她托着孩子。那时,她也难过,想来终其一生,她都无法双手怀抱女儿。同时又焦虑着,等孩子大了,不知是否会为此嫌弃她。
“娘亲的手,受了伤,不能动,抱不了七七。”杜若看着她,缓缓道。
“疼吗,娘亲?”七七便看着那只左手,也不等杜若反应,上去“呼呼”chuī了两下,“不疼了!”
杜若垂着眼睑笑了笑,“只是娘亲还是抱不了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