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他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此刻便只想看看她的笑靥,却偏偏眼前浮现开的是炼丹房两扇门合上时她无望又决绝的样子,耳畔更是只剩下她最后的话语。

  “恩断情绝!”

  御遥站起身来,神情懒懒道:“都散了吧!何事可记,何话可言,尔等修道,自是清楚!”

  守着神职,供着神位的高位者,自是不敢多言。然而悠悠之口难堵,不过数月,洪莽源神族仙界里的这桩风月秘事便在底层蔓延开来。

  而代尹修知道此事,自是由第五殿的广成王阿悯素告知的。

  阿悯素絮絮道:“那日六弟没去毓泽晶殿,真真是错过了一出大戏,凌迦神君那般人物,算是失了魂魄。看着他那副样子,明明还是心属相安少主的,却也不知为何,会弄成这副样子。你说,那相安少主到底去了何处?这些日子,洪莽源算是乱套了,凌迦神君几乎翻遍了神族仙界,却也没有那相安少主半点讯息。还有那个栖画,也委实人才,能挑的神族内两位至尊这般光景……啧啧啧……”

  “你这多话的毛病,且改改,小心祸从口出!”代引修拢在广袖中的手握着一缕青丝,离开了第五殿。

  “我话多,你听的也不少,听完了再来告诫……”阿悯素挑了挑眉道,“真真虚伪!”

  代尹修坐在第六殿大殿中央,案几上放着两个锦盒。一个锦盒内,是他刚刚放入的相安的一缕青丝,另一个锦盒内则是数月前凌迦传给他的,寻找相安的谕令。他望了良久,终于拿出谕令,执笔回复。

  偏是此刻,他掌中印珈亮起。印珈是自那次相安在镇魂台遇袭后,他偷偷与她结下的,如此但凡她有何微恙,他便可及时知晓,总也不会像上次让她再受伤。果然,他推开相安殿门的瞬间,相安正从梦中惊醒。

  相安仓皇醒来,她抬手擦了擦额边鬓角的汗水,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息。只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却已记不清具体的内容。唯有最初凌迦的一身婚服和最后的一口鲜血,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中。额上汗珠还在滴落,后背脊却是阵阵寒意散开来,连着小腹都阵阵抽搐地疼起来。

  “可是又梦靥了!”代尹修坐在chuáng畔,测过相安脉息。

  “也不知为何,这几个月总是梦见他!”相安抚摸着又大了一些的肚子,自嘲地笑了笑“我梦见他受伤了……”

  “伤的重吗?”

  “不知!”相安摇摇头。

  “你担心他?”

  “我没有!”相安还是摇摇头。

  “我还梦见……他成亲了……”

  “嗯,他成亲了!”代尹修指尖微顿,再度开口,“今年三月初三,凌迦神君大婚了!”

  他一生侍道,修道,少言而不打诳语。此生唯一一句谎言,后成为他毕生无法弥补的错误。

  第66章渡6

  纵是那日从代尹修口中知晓了凌迦大婚的消息,相安也不过瞬间的失神哑然,往后还是每日都去镇魂台渡化凌迦的半身修为。

  许是因她腹中孩子日渐长大,她便越来越虚弱,连带着渡化的速度亦慢了许多。而当日,栖画以魔族之气滋养她,后沧炎虽将魔气尽力聚在了她左肩,没有融进心脉血液。到底如今,神泽之血尽数护着两个孩子,如此魔气在她左肩上缭绕,大有重新蔓延开来的趋势。

  明明身子已经虚透,却也不知为何,她的jīng神反倒好了点,连着面色都有了些许红晕,衬着一身绛色长裙,和臂间红纱披帛,huáng泉之上的风chuī入枉死城,她的笑靥绚丽得如同业火红莲。

  代尹修在镇魂台下,看得有些晃神。

  “近来你已多次心神不宁,可是有事?”相安扶着腰走至代尹修身侧,伸出手想碰一下他。

  “代尹修?”相安又唤了一次。

  “嗯,我在!”代尹修伸手将相安鬓边滑下的发丝拢起来。

  原是极轻极柔的动作,相安却还是感觉到了,她笑了笑,往边上退开一步。只淡淡道:“代尹修,修道最忌神思不聚,你怎么了?”

  代尹修迎上相安面容,面前的女子,双目已盲,柔弱纤瘦,仿若随时都会倒下去,任谁都想扶她一把,护她一刻。却偏偏眉宇间的坚毅之色和清宁之态,将她撑得如同孤鹤傲立,洁洁一色。

  “少主可知,我本是凡人得道成仙,修道亦是奉道!”

  “你是奉道者?”相安有些讶异。

  所谓奉道者自是一心侍道,为神族高位者修道驱除魔魇,为明心悸虔诚,以“无姻缘,无子嗣,不传艺”为代价与神族结下血咒。

  “那你为何人侍道?与你接下血咒的是何人?”

  代尹修没有回答,只道:“若我神思不宁,修道不专,亦或者自己先行毁道,你说我所侍奉之人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