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谴抿着唇淡淡笑着,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往下接的时候,用小幅度的扬眉来表示他认同了戚柏的说法。
因为就算不认同,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戚柏站外面挥挥手,跟他说晚安,然后替他关上了浴室的门,蹦跶着飞扑上了chuáng。
啪的一声,屋里的灯被按灭了,听那动静,戚柏估计是一出去就倒头睡下。
小招待所的东西不算齐全,但还能找出些备用的衣物。陆谴冲了个冷水澡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宽松些的睡袍,虽然质感不佳,但好歹能穿。
他走到另一张chuáng的一头,弯腰想开灯,但戚柏在短短十几分钟内竟然已经睡得很熟。于是陆谴收回了手。
他的眼睛在夜间视物并没有太大问题,索性就不去打扰戚柏睡觉。
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外嘈杂的噪音也因为窗户的紧闭而被隔绝了一部分。
但陆谴仍没有睡下,他坐在那张看上去硬邦邦的椅子上,稍微仰着头,难得地放空自己——
几百年前的宾馆都会有chuī风机,或至少是吸水性好一点的毛巾。这里却像是希望入住的客人自生自灭一般,完全没有准备这方面的东西。
陆谴千载难逢地怀念起了过去奢靡便利的生活,至少他不会因为头发滴水而睡不着觉。
其实有jīng神力的人稍微调节一下自身的体温,就能很快弄gān头发。
但陆谴如今正处在少有的捉襟见肘的时期——他和他的新身体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相处融洽,因此现在jīng神力一旦使用,便是纯粹的消耗。他不困,所以并不打算把jīng神力用在这种事情上。
刚坐一会儿,陆谴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把自己裹在被窝里的戚柏身上。
陆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戚柏的头发也是湿的,而他竟然就这样睡了。
面对着他这种随性又带着孩子气的坏习惯,陆谴不禁想到了自己过去的学生。
就任第一学院所谓的名誉院长以来,他有过很多学生。他们有些和戚柏是差不多的年纪,有些更小些,刚刚成年。
年轻人们恭恭敬敬地喊他“老师”“院长”,其中几个尤其调皮胆大的家伙,会叫他“陆大哥”——他们听新星联的某位上将大人是那样称呼陆谴的。
陆谴从不去管束他们的称呼,他向来是个好脾气的老师。在一切发生以前,那些前途光明的年轻人们总能在他的羽翼下得到安宁。
所有人都爱戴他,崇拜他。而陆谴也报之以仁慈的温柔,怜爱那些总会生老病死但仍在努力绽放的生命。
此刻他突然很好奇,六年前他的突然离世,究竟改变了什么。
如今全星际的人都在争夺他的遗物,像戚柏这样的游寻者数不胜数。曾经望风而逃的人现在也敢觊觎他的东西了。
那他的学生们呢?
那些曾将他视为恩师的小孩儿们,他们长大了多少,他们又改变了多少。
就陆谴所知的几个尤为出色的学生里,必然有着不会轻易接受他离世这件事的人。
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故去而做出什么决定呢。
或许是新身体的排异性,陆谴刚回忆了不多时,就感到太阳xué有轻微的刺痛,这打断了他的神思游离。
陆谴把目光重新放在戚柏身上,然后站了起来。
他走到戚柏的chuáng头,像过去很多次他照顾那些笨拙的年轻人,帮他们疗伤为他们安抚疼痛一样。他探过手,想叫醒戚柏。
beta没有jīng神力,戚柏或许会因为头发湿冷着睡觉而生病。
然而他的手刚一碰到戚柏的肩,便被一股出乎意料的力气给打断。
紧接着,咔嗒一下,陆谴的手腕被拷在了chuáng头的护栏上。
同时,
一双全无睡意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正如鹰隼般锐利地看向他。
陆谴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戚柏根本没有睡。
看上去娇弱无力而好欺负的漂亮beta,实际上一直在戒备着与他同一个屋檐下的男人。
戚柏那股生猛得与外貌不匹配的伴生能力一直在血液里蠢蠢欲动着,此刻正聚集在指尖。
拷住陆谴后,他翻身而起,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褪去了半小时前的乖巧天真,盯着陆谴的时候,只剩下yīn冷与试探。
“你打算做什么。”
戚柏的语气带着不属于他嗓音的低哑。
听到这句质问,陆谴忽然开始为自己没能正视戚柏的谨慎,而感到惭愧。
他甚至连戚柏装睡的紊乱呼吸都没有察觉到。
因为陆谴对戚柏太过低估了,以他的角度看来,这个小家伙完全不足为惧,可事实上,戚柏一直藏在那副乖巧善良下,反向试探着他。
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