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初第一次看到言竣全力施为,虽然往昔和她交手时,他也不曾留有余力,可也从未如此刻这般动用术法,更是不惜豁出命去。
她在风挽怀中推了他一把:“我还不能走。”
夏初明明只用了很轻的力道,谁曾想,刚刚还妖力蒸腾的风挽,瞬间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轻易被她推开,从空中坠落。
她瞳孔一缩,慌忙直追而下,于半空中用灵力将他托住。
“城殿要沦,你拦不住。”
风挽气若游丝,夏初历劫遭了多大的罪,风挽同承的比她只多不少,话音刚落,他便咳出殷红血迹。
魔圣之地之所以能压制仙、妖的灵力,是因本为吸纳万浊,转为魔力的轮盘,本身就具有魔道业力。
鸿魄借由血渊六万年前,仙魔两族相残的仇念,融合怨念,借由多年污浊魔瘴的冲击,此刻一旦沦陷爆发,那些魔道业力的血渊给予魔族,便如血脉之于活人。
是以,魔族在此地,立于不败。
而三界于此地,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真正让这血渊转化成魔圣之地的关键,实则是太极元君重新开启的崟血大阵。
他想借此重蹈覆辙,将六万年前永昌山君的阵法重现。
可惜,鸿魄早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太极元君机关算尽,鸿魄才露出了他真正的爪牙。
“天兵献祭,就注定了这座城殿的沦陷。”
风挽面色苍白的吓人,夏初慌忙给他渡送灵力,护住他的心脉与妖丹,这才发现他的妖丹如蛛网般裂开无数道痕迹。
“你究竟是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夏初神色担忧,语气也有着掩不住的惊慌失措。
她知道风挽的情况刻不容缓,可眼下三界在这魔圣之地,也危在旦夕。
两厢抉择,就在她陷入困境之时,突然有一滴冰凉的雨珠砸在脸上,紧接着无数雨点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仿佛天泣,又似垂怜。
已经停歇的大雨,竟然再度降临,不止如此,经由太极元君催生的林木原本尽数枯萎,却又在此刻,焕发新生。
夏初心生的无助被雨水当头浇下,透过雨幕,她看到眼前的一道橙光落下,几乎浑身颤栗。
眼前人,是炅霏上神!
她张口欲说,炅霏上神已经先行并指,在风挽妖丹附近的大穴上连点数指,一道道橙光打入他身体,护得他妖丹上的裂痕没有继续迸裂的迹象,才收手看向夏初。
“带他去旁边避一避,不要让战火再次波及。”
炅霏上神用内灵探明了风挽的现状,不消夏初言语,也知道他是怎么将自己折腾成了眼下这幅境地。
他对着夏初轻轻颔首后,温声续道:“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我们?
夏初还没来得及困惑,一声有别于言竣和敖匡的龙吟,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萦绕,振人心神。
原本漆黑的天空上,亮起了无数星辰之光。
璀璨金龙从东方苍穹现身,星河万里在刹那破开遮天蔽日的黑暗。
星光融入雨幕,水天接连一色。
原本奋勇浴血的三界中人,沐浴雨水之后,都觉身上伤痛消失,低头一看,伤口渐愈。
他们下意识地仰望,看到了破开魔瘴的五爪金龙,踏碎乌云的麒麟,一道人影在风雨中显露身形。
踏虚空,御星宿,手持追风柳,所过之处,绞杀无数魔将。
那是——
身处绝境的三界众人,纷纷惊呼出了天帝、胤奎神君和炅霏上神的名号。
这一瞬,天地变,风云涌,历史现……
阔别六万载,三位神君再度联手!
千笙拭去脸上飞溅的血水,双目微睁:“十方山门主……也来了。”
梓穆看向漫天星辰之力,和慕白同时唤出了一声:“父君。”
不止胤奎神君来了,紫微大帝也来了。
原本鏖战中的鹏赋和言竣相视了一眼,双方面上神色,截然不同。
前者面露阴戾,眸中血色更甚,后者有着背负万千,终得释然的解脱。
浩瀚星图如同湖面兴起波澜,五爪金龙在空中重新凝形,一位身着明黄锦袍的男子落在鹏赋面前。
烈风吹起他微长的额发,露出清透无物的金色眼眸,那双眼仿佛包含了天地万物,又好像干净的别无他物。
天帝望着鹏赋,面上无波无澜,只轻声道:“孽子。”
天帝虽从未将鹏赋当做继承人般倾心教导,却也不曾亏待于他。
享尽尊荣带给他的结果,竟是贪得无厌利欲熏心,如今害得千万天兵葬身血渊,导致冤魂无数。
是鹏赋,也是他的此生业债,万死难偿。
“父……”
鹏赋的话语戛然而止,鸿魄压下他的意识,眼神陡生冷戾,他姿态桀骜的站在天帝面前,一字一顿地嘲道,“世间魔障皆由心生,你以为将魔族赶到了如岐山,你天界就能独尊?”
“当年就该尽数剿灭那些余孽。”
天帝面色如霜,“炅霏上神一念之仁,才让你们今日死灰复燃。”
“剿灭……?”
鹏赋仰天大笑,笑声在空旷狼藉的城殿上空回荡,像是刮过地狱的风,带走他们彼此身上的余温,“只要这世上还有七情六欲,魔……总会回到你们身边。”
他说话间,右手在剑身上一抹,然后猛地推送,染血的剑身在在他推动之时血溅飞红,珠如流火,临至天帝面门之时骤而分化,细如蛛丝的血线,化为万千剑身,迎面刺去。
金羌陡然现形,天帝被他一言激怒,自己的长子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受他操控对自己持剑相向。
他将怒气化为战力,风云雷电在身周激绕旋转,又尽数灌注到这一击,在金羌剑没入鹏赋胸膛的瞬间,有璀璨金芒,瞬间爆开。
与此同时,鹏赋眸中的冷戾褪去。
言竣惊呼一声:“父君!”
只见鹏赋的眉心有一道黑气在金芒爆开的瞬间离体,天帝即便是想要收手也不及。
此刻,鹏赋的眸中,只剩下了满目悲怆孤寂。
他抬头对上天帝满面憎怒的脸,脑子里长期紧绷的弦,一根根断裂,怅然道:“父君还真是——大义灭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