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慕白,七万年前的拼死一战于她而言,仿佛只在昨日。
然而,于慕白而言,却已然过了无数个春秋。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清冷稚嫩的少年,就像他们再也回不去的那些,生死与共的岁月。
越来越多的仙家众众聚集到了宗南岛,窃窃私语的议论纷纭,夏初也懒得去听。
炅霏上神如今不在了,大师兄重印的话让她上前的步伐顿了一顿,夏初看了一眼胤奎神君,垂眸驻足。
流过他们身边的风,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慕白的面容隐在背光之后,夏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雪袍纷飞,青丝泼墨。
凡间历劫那一世的记忆,忽然在脑海中翻涌而现,慕白一个推门抬眸,夏初一个蓦然回首。
推门的那位,一袭月牙白的袍子,腰间一条银色腰带,长发如墨只用一条白色绸带束着一根狐狸头银簪。
他凤目斜长,眸光清冷,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子寒劲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偏生他身上又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虽令人生惧,却也让人不舍得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蓦然回首的夏初,已经被惊艳在原地。
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慕白眉间轻蹙,朝着她缓步走去,直到立在了她的面前,轻抬合上了她的下巴,夸张的抹了抹她的唇角,温声说道:“阿初,你流口水了。”
夏初如梦方醒,面色羞赧扶了扶额,五指却仍然支开了一条缝隙,偷偷的往上瞄着。
慕白抿了抿唇,倾身附到她耳畔低语:“本来就是你的,光明正大的看就是了。”
他距离夏初极近,嗓音又刻意压低,带着沙哑蛊惑的意味。
那声音萦绕在夏初的耳边,凝聚的热气在耳廓间流淌,漾出些微的痒意,让她心生旖旎,浮想联翩。
彼时的夏初只顾得上惊叹一声:“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可此时的夏初,再看向这雪袍之人,心中除了愤恨,还有一丝被戏弄的恼羞。
她声音里不含任何温度,再抬眸时,满目寒凉的问道:“司命薄,是你改的吗?”
总有这样一个人,在朝暮与年岁以后,在杯酒寄月与衣尽风尘以后,她从容地向你走来,让你陷入巨大的沉默,无法动弹。
慕白看似面容清冷,负手而立,风吹得他衣摆高高飞起,犹如此刻心中翻覆的浪潮,直至将他自我湮没。
他没想到,夏初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微微蹙眉后,淡淡开口:“是。”
“冬末是你杀的吗?”
这句话,七万年前,夏初问过。
七万年后,再问一次,心脏痉挛般的疼痛并未减退,反而有着倍感凌迟般的撕裂。
周身灵力都在狂奔乱涌,信马由缰。
她脸上沉静如水,心中烈焰焚烧。
夏初觉得自己的血此刻都是沸腾的,灼热的,滚烫的,燃烧着她的四肢百骸。
慕白的眉眼生得极好,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凤目,只是有别于冬末尾梢的那种温柔,他的凤目里又清冷,又沉静。
阳光从他身后投过来,他静立在漫天云锦般的霞光中,夏初看着他一袭月牙白纱衣,站在增盘殿前空旷的山巅,凉风一卷,宽袍广袖,当真是说不出的神仙风流。
她从心底里存着一丝侥幸,宁愿七万年前的那一架打的荒唐,宁愿从他口中听见一句‘不是’。
她眸中冽着深渊寒冰般的冷,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然而,这位上神一开口的话,让她整颗心都在那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极速下坠,下坠。
他说:“是。”
红光顷刻间大盛,夏初周生萦满灵力,结界内似血雾般暴起蒸腾。
她并指成诀,一根巨大的凤翎由灵力而结。
梓穆不知何时走到风挽和敖匡的身旁,他察觉出了慕白的异样,却又觉得有些匪夷,这才出声对着风挽说道:“不太对劲。”
风挽也看出来了异样,蹙眉颔首:“确实有异样。”
敖匡:“……”
就在敖匡一脸茫然的看着风挽和梓穆,正要提醒他们两个人,能不能别这么简洁意骇的交流,耳边响起了胤奎神君,终于憋不住的一声:“慕白他没有神力,十三上神你胜之不武。”
巨大的凤翎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杀意,在胤奎神君的一声话语后定住。
夏初眉间紧蹙,眸中闪着凌冽寒光,犹如弯刀覆雪,令人心惊胆寒。
但她还是停住了凤翎的攻击,拈指凝出一丝红芒,探入慕白体内。
她面色一怔,胤奎神君没有说谎,晋升上神的慕白此刻本该和她一般,神力浑厚充盈全身。
可他的身体里,只余麒麟本命元丹上有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匮乏灵力。
这,怎么可能?
她面色有片刻松软,不过须臾又再次冷硬起来。
他没有神力,跟她有什么关系?
冬末消散于天地,如今她孤身孑立于世,唯有双手染满他的淋漓鲜血伴她残生。
凤翎在她思及冬末后杀意更盛,翎随心动,一路爬峰到无情。
再一寸,就能刺进他的心。
慕白那张惯常平静无波的神色倏然间眉峰微动,他看见了夏初灵力而聚的那根凤翎,泛出了一丝黑和紫的光芒。
他心下一沉,用元丹结印,三指交错两指微曲,印结将成,凤翎将至之时,天帝将将赶到,他的一声‘炅霏上神’成功让两人的动作停滞。
那根凤翎逼近他的元丹,慕白却只是看着她翎尾处的黑紫色消逝,悄然松了一口气。
“炅霏上神尚在闭关,天帝你拿什么阻止本君?”
夏初眉目微挑,面色肆意,今日弑神,她势在必得。
在刚刚胤奎神君喊出慕白没有神力之时,有几位师兄也已经陆续赶来,敖匡他们在一旁喊着让夏初停手,师尊师令,不得以强凌弱。
只是,夏初心中恨意滔天,自动摒弃了这句话,她是轩辕门的人,却从来都不是炅霏上神的弟子。
这师令,她可以不听。
然而,天帝刚刚喊出的那一声,让她本就对炅霏上神万般负疚的心,不由自主就稍滞停待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