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崖壁脚下不远处,堵河河口边的一个天河卫所灯火通明。河卫已经放下了拦河铁索。
两名河卫在河口巡逻,其中一人道:“今年雨水充沛,这水势可是比往年大多了。”另一人道:“是啊。平日里这河上就不见个人影,更别提今年怎么这么大的水了!队长也真是的,每儿还让咱们整晚守着,何必呢?”
头先一人道:“别抱怨了。大影中州和谈半年多,再过不久咱这卫所恐怕就要撤。撤之前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如果出了什么纰漏,队长升不了百将,咱们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好好守着吧!”
“他升百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还不是个兵?我去方便方便,你先顶一会儿!”“你快点儿,老子一个人在这儿守着瘆得慌!”“怕个屁,守这么多年还怕?。”那名兵士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木筏如飞而下,转眼已经到了两山中间。吴笛穿过水雾,已经隐隐看到了河口卫所的火光。一但被河口卫士发现,在水中五人必定无法逃脱!
吴笛大急,招呼几人左拉右拽木筏,但那里拉的动?眼看着前面就是那道瀑布,瀑布下不远处的卫所越来越近,黑暗之中吴笛已经隐隐看到了河口站立的那名卫士。
吴笛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听荣城道:“快看前面!”在木筏的正前方五丈之处,竟然是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
众人大惊失色。还是吴笛反应最快,想也不想,危急之下猛地抓住系在木筏前部的绳索,一步滑到木筏后端。荣城常年在雒水河畔,岂能不知道吴笛的想法,赶慢也是一个纵身跳到木筏后部,用手抱住吴笛后腰。
水流愈发湍急。此时五人除了柳散之趴在木筏中央外,其余四人均已或卧或跪在木筏后部。木筏前端瞬间翘起,直直冲到那块突起的大石头之上。木筏嗖地飞入半空。
嘭地一声巨响,竹筏飞跃瀑布,在空中滑行之后,重重地落在了距离堵河河口不远的天河主干之上。
那名守在河口的兵士听到巨响之声,向天河看去,只见竹木四散,水波汹涌。这在堵河河口是常见的事儿,那守卫嘟囔了几句,继续抱着长矛打起了瞌睡。
吴笛被猛灌了几口水,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大竹子才稳住身形。吴笛四处望去,看到荣城和沐青鱼悄悄地在西面前方的水中露出了头颅,两人推着两根大竹,柳散之和千惠低头趴在竹子上。吴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下稍定,向不远处的卫所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打瞌睡的河卫,忙快速向四人游去。
沐青鱼和荣城水性谙熟。落水之时,荣城早已认准了柳散之的方位,一把抓住了柳散之的后腰革带。而沐青鱼也是及时拖住了千惠。涛涛巨流一下便将众人推到了三十余丈的天河之中。千惠呛了几口水昏迷过去,全靠沐青鱼托着。柳散之虽然没有晕厥,但背上伤口又渗出血来。
五人因祸得福!方才虽然飞跃而下竹筏散落,但竟然无巧不巧地飞过了河口的两道铁索。
月黑风高,荣城和沐青鱼用缠在身上的绳索简单地将三四根大竹艰难地捆在一起。三人将柳散之和千惠推到大竹之上躺着。吴笛挂在竹上,荣城和沐青鱼推着竹排前进。
天河宽广无边。大部分时间,五人只能顺流而下。依托着水流,荣城和沐青鱼轮番推筏前进,缓缓向西岸而去。
期间有河卫巡船巡视河面,但幸好河面宽广,当夜星月不显,五人一旦看到船上灯火便躲避潜游,所以也没有被发现。到了后半夜,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河卫巡船自此不见。众人在甚感幸运的同时,也是大感在风雨交加中行进更是艰难。
一连五个时辰过去了,就在沐青鱼和荣城精疲力竭,由吴笛勉强推动木筏走了半个多时辰之后,众人终于看到了天河西岸茂密的芦苇。吴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渡过天河了!天河这边,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咱们。”
寅时初刻,众人踉踉跄跄、小心翼翼地穿过芦苇荡,登上了天河西岸。大雨已停,柔和的月光下河岸向西,一片片麦田在黑暗中随风摇曳。众人休息片刻,吴笛和柳散之仔细商量判断,最终确定此处应该在梁国百河郡,距离定军有两百余里的路程。
以众人的状况走路恐怕是不行的,雇辆马车前行也需要三日多的路程。可众人一路前行,已经身无长物。除了紧要的原珠、黑刀和盛放柳父的骨灰的皮带被柳散之紧紧绑缚在身上,雷穴中的黑绳在吴笛处外,其他人只有褴褛的衣衫,就连荣城背负的铁锅也在方才被抛飞了。
吴笛无奈,只得看向千惠。千惠磨叽了半天,终于不情愿地解下了腰间的玉带。千惠的玉带华贵非凡,带上镶嵌了七八块雕刻精美的玉片。吴笛一一取下玉片,又把带子还给千惠系上。
吴笛道:“我先到附近偷几件衣服,然后我们再想其他出路。青鱼,你随我去。”几人中,也就沐青鱼尚有余力。
半个时辰之后,吴笛和沐青鱼回来,两人各背了一个大包袱。吴笛随手将五块玉片还给千惠,拿出衣服让大家换上。
千惠道:“三块玉片才换了这些东西啊!真是的!”吴笛低声道:“还有牛车呢!”“那能值几个钱?我那玉。。。”千惠道。吴笛不耐道:“别忘了咱们是偷,是偷!还不得多给人家点回报?!太傅的话你忘了啊?”千惠嘟囔着与沐青鱼走开换衣衫去了。
天色将明,众人换好衣服在吴笛的带领之下来到一处村落的边上。昏暗中一辆牛车正拴在一株大树之上,吴笛让众人上车。柳散之指明道路,扮作奴仆的荣城赶车向官道而去。
车中逼仄,但几日来艰险劳顿过后,四人坐在车内还是大感舒适。吴笛隔着车帘道:“小城,你赶车沿小道笔直向南便是,过半个时辰我换你。”
天色渐渐大亮,吴笛看着三人穿在身上不甚合体的衣衫,不禁笑了出来:“等阵到了市镇,我们先投店,然后再买些合身的衣服。”千惠道:“你那儿来的钱?”吴笛笑道:“你那玉片那么值钱,我怎么也得拿点儿钱不是?!”说罢从会中掏出两吊铜钱,得意地在千惠眼前晃来晃去!
柳散之突然道:“也不知道六兄和八兄现在怎么样了。”吴笛对吕子敬信心十足:“放心吧!他们肯定已经返回定军等我们了。我们只需小心谨慎赶回去便是。这次天邑之行咱们可是见了大场面了,哈哈。。。。”
听到天邑两字,沐青鱼的眼睛不由得暗淡下来,想起逝去的父母尸骨无存,不由得黯然神伤。千惠一旁看在眼里,忙安慰道:“青鱼姐姐,这就快到大影了。那里是我们的家,也是你的家嘛!对了,到了大影之后你就住在我家!。”说着便摇晃沐青鱼的手臂。
沐青鱼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看看三人关切得目光心中有了一丝温暖,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见勾起了沐青鱼的愁思,吴笛不敢再提过去的事情,忙道:“我们抓紧时间休息。剩下这几日仍是危机重重,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辰时三刻,吴笛终于赶着缓慢的牛车来到了一座普通的小镇。五人身上的官凭公验早就遗失不见,故此不敢入住官家客舍,寻觅了好一阵才找到一家门庭冷落的客店入住。吴笛花大价钱让店主帮着买了衣物、马车等物,众人在客店内整整酣睡了一上午,中午用过了久违的饭菜之后才收拾行囊才继续向南进发。
一路之上,为了避开关卡盘查,吴笛净是捡些生僻小路前进。车行缓慢,吴笛不禁暗暗发愁,按照这般速度,五人何时才能回到兴军城?
阳光斜照大地,柳散之正在车内背诵着问枢经,供沐青鱼研习。吴笛拿出黑绳把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千惠似乎还没有吃饱,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一片肉干。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声音愈来愈响。吴笛猛地一惊,沉声道:“散之,刀!”柳散之慌忙连刀带鞘将黑刀交到了吴笛的手中。
吴笛将黑刀插在后腰上,挑帘出了马车向后看去,只见一马队二十余人,从车后飞驰而来。荣城已经将马车赶出小道停下。
头一人作军将打扮,吴迪熟悉梁国军制,知道这是一名校尉。那校尉马不停蹄掠过牛车。吴笛惊讶地发现,那校尉身后二十余骑马上军官皆为二五百将以上装束,长剑弓弩,装备俱全。
正当吴笛思量前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考虑是否改道的时候,一队二十余骑接踵而来,仍是军官打扮。
一连过去三队人马,吴笛惊诧不已,凝眉沉思想道:“这是什么阵势?怎么竟然全是军中高阶修者?”吴笛不敢多想,忙对荣城道:“我们赶紧找岔道,向东!”
荣城正在惊慌失措之间,听到吴笛吩咐,赶忙赶车掉头向东。半刻之后,牛车来到一处岔口,荣城正待按照吴迪吩咐向南走的时候,突然东面小径上一骑飞驰而来,其势如电,荣城根本看不清马上人的影子。
道路窄小,两边林木茂盛,牛车无处避闪,眼见着就要相撞,马上人一拉马缰,那马竟然轻轻高高越过马车,飞驰而去。
荣城惊得目瞪口呆,吴笛窜出马车,大声问道:“怎么了?”荣城尚未答话,迎面又本来十余骑。眼见牛车在前阻挡去路,头先的骑者已是抽出了腰间长剑。
头马转瞬奔至五人马车前两丈,速度丝毫不减。马上人高举长剑,直劈而下!“抱元境!”锐利元炁扑面而来,吴笛无法抵挡、闪避不及,呆立着看那剑光直劈而来!荣城更是毫无反应。
眼见剑光迅如闪电逼近吴笛头顶不到半尺,突然吴迪眼前的战马和马上骑者如被定了身一般,浑身颤抖,钉子一般站定不动,剑气有如从来没有出现般飘然而散。那战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后面十余匹依次飞奔而来的战马不及躲闪,竟然接连撞了上来。马上众人反应到是不慢,一个个冲天而起。
在队伍最后的一人身在空中,见到前面飞身纵起的同伴冲起一半便坠落了下去,惊声叫道:“势!势!”,紧接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铺天盖地般压了上来,自己猛地也掉了下去。
一道身影从牛车顶上飞过,吴笛和荣城眼前一花,睁开眼来的时候,方才十余名身在半空中的军中修者早已全部躺地,战马浑身颤抖不敢动弹。一道伟岸的身影站在马前,微笑着看向吴笛。
吴笛揉了揉眼睛,失声叫道:“动、动之大兄?是你?怎么会是你?真的是你!”吴笛眼眶瞬间充满了泪水。刚刚挑帘出来的千惠没有说话,已是飞身纵过车前牛,挂在了那伟岸男子的身上。
千惠自出生便随母兄在太傅府长大,在千雄十七岁之后才一同搬回自家府第。自懂事儿起,千惠便认识了经常抱着自己、哄着自己的影伍七子。对于柳动之,千惠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柳动之宠溺地抱着千惠柔软的腰肢,看着挣扎着出了牛车,两眼朦胧的柳散之,坚毅的目光越发柔和。
吴笛和柳散之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多日来的艰险委屈、伤痛劳累,在见到柳动之的这一刻,全部消散不见,化为了满满的激动和安慰。
柳动之没有与吴迪、柳散之说话,抬手擦了擦千惠娇艳面颊上的泪珠,朝着沐青鱼和荣城点点头:“青鱼?荣城?”沐青鱼和荣城两人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说什么,愣愣地点头。
柳动之没有继续多说,拉着牛车掉过头,说道:“跟在我的马后,听我指示。我们去接你六兄,我们回家!”
“竟然这么巧,六兄也到了这里!”众人一片愕然。
柳动之欲将千惠放到牛车之上,千惠抱着柳动之的脖子便是不依。柳动之哈哈一笑:“好!亲亲小惠,今天大兄就带着你见识见识!”千惠将千娇百媚的面庞埋在柳动之坚实宽阔的肩头之上,兴奋的两眼笑成了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