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南统上将军穆渊觐见。”
平昌殿,大太监文钟天低头候在正翻阅着军机密卷的北戈皇帝身前。
闻言,不知正因何事而陷入愁绪的北戈皇帝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弛,微微抬了抬眼,向着立在玄关之前的屏风后看去。
“让他进来。”北戈皇帝道。
“诺。”文钟天躬身,不紧不慢的后撤了两步,“宣南统上将军穆渊觐见。”
文钟天洪亮的声音回荡在遍布着奇珍异宝的平昌殿中。
北戈皇帝放下密卷,伸出双手,悄悄整了整略有褶皱的衣衫。
文钟天恭敬的候在屏风之前,一双睫毛修长的眼睛微微转动。
从未见过陛下如此重视的对待下臣,这穆渊,是什么来历?
文钟天暗暗思索,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微光。
与北域历代王朝的大内总管不同,文钟天极品年轻,并不是靠资历才熬到现如今一统皇宫大权的权重之位。他迄今为止,入宫的时间只不过是短短四年,可他却深得北戈皇帝的信任,就连那官拜当朝一品的宰相大员,在北戈皇帝面前亦不如身为宫中大太监的文钟天来的亲近。
“来了。”北戈皇帝向着穆渊投去一抹亲和的目光,缓缓起身,原本带着愁容的脸庞神情变的平和。
“皇帝陛下。”穆渊微微拱手。
屏风之前,文钟天侧目看了一眼与北戈皇帝迎面相对的布衣少年。
北戈皇帝负手向着穆渊走去。
尽管穆渊从未向自己施行过所谓的跪拜之礼,他却对此满不在乎。
“在国师府住的可还安生?”北戈皇帝手中捻着一颗极为光润的羊脂玉珠,注目打量着身前器宇不凡的青衣少年。
“有些聒噪。”穆渊神情平静。
闻言,北戈皇帝放声大笑,“哈哈,岂止是聒噪,你去了不过短短一天,白石塔楼便被国师拍了个粉碎,北戈立国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壮举。”
“哈哈。”穆渊一笑。
屏风一侧,文钟天白如寒雪的清秀脸庞微微变了神情。
国师红月,当真枉为一国之尊......
国师府虽然距离皇城甚远,可穆渊一言,却是实实在在的传入了皇城之中。
此子对身为一国之师的红月尊者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言语,而今又完好无损的站在皇帝面前,这证明,眼前的这个少年人背后依仗的已不止是皇帝陛下对自己的偏向与恩宠。
或许,这个少年人身后有着比北戈更大的依仗,又或许,他的手中握着令红月尊者屈就,对其忍气吞声的致命把柄.....
不论是哪种真相,眼前的这个少年人,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所能估量以及掌控的范畴。
北戈皇帝神情喜悦,右手微摊,将一块雕琢着北戈王印的碧玺递向穆渊。
“这是你的帅符,北戈朝堂之上,只有三人掌握着能够调令我北戈百万大军的王印碧玺,现如今,你便是其中一个。”
北戈皇帝看向穆渊的眼神渐渐变得淡漠。
“穆渊何德何能得此恩宠?”穆渊微笑,并未接过北戈皇帝向自己递来的清蓝碧玺。
见状,文钟天的眼中闪过一抹惧意。
北戈皇帝微微一怔,凝目看向穆渊推在自己指尖的修长手掌,挂在嘴角的浅淡笑意霎时间变得僵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生杀赏罚,皆在在上君王的一念之间!
何德何能?
赏你数十万雄兵,当朝一品大员,你反倒质问我何德何能?
北戈皇帝侧目瞥了一眼候在屏风之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太监总管。
穆渊这番举止,无疑是将自己的巴掌打在了一向孤高狠厉的北戈皇帝脸上。
纵然此时此刻并无外人在场,但穆渊这般直言拒绝皇帝陛下封赏,却已然是让身为一国之君的他颜面扫地?
“难不成,是我北戈不够资格叫你做上将军?”北戈皇帝的眼中浮现出一抹令人汗毛耸立的杀意。
尽管穆渊乃是曾经救他性命的恩人之子,可他身为一国之君,如今却被一个少年人这般直言回绝,哪怕王者海量,也不免生出满腔怒火。
“皇帝多虑,南统上将军事关北戈南征,穆渊修为低微,难以担当此大任。”穆渊道。直视着北戈皇帝充满了冰冷杀气的双眼,神情淡然。
文钟天的额间落下一滴汗水......
“呵呵。”皇帝一笑,负着右手,转身走到林列着满墙奇珍的乌金宝架之前。
“你在质疑孤的眼光?”北戈皇帝把玩着手中细腻圆滑的羊脂玉珠。
屏风之前,早已因穆渊所言而出了满身大汗的大内总管原本煞白的俏脸微微发黄。他低着头,心中不断思索着北戈皇帝盛怒之下有可能做出的任何举动。
“皇帝多虑,穆渊修为低微,属实难当大任。”穆渊道。
闻言,正背对着穆渊与大内总管文钟天的北戈皇帝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虽然穆渊的言辞十分犀利,可他如此直言的拒绝北戈皇帝,并非是因为高傲自负。
北戈皇帝虽然看似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可他孤身立国,在北域大陆厮杀闯荡了足足半生之多,而今的所言所行,已经远远不是常人能够轻易揣测。
起兵南下,一统北域。
此乃北戈皇帝抱负一生的终身霸业!
而南统上将军,便是统领着北戈南征大业的率先主导。哪怕是穆渊在北戈皇帝面前占着自身家世的便利,这位自尖刀中摸爬滚打而出,几乎杀灭了近半老一辈北域顶尖修者的一国之君,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将统率数十万大军的兵符交给一个看起来只有及冠之年的少年人?
北戈皇帝将南统上将军的虎符递向穆渊,不过是一个极为简单的试探。
他想看看,自己苦苦等候了将近半生的穆氏之子,究竟配不配得上自己多年来朝思暮想期望。
放眼北域之中,有谁不想攀附上北戈的权势?又有谁不想进入北戈朝堂之上,与当今北域排名一等的顶尖强者同居一列?
虽然方才的言语确实触怒了身为一国之君的北戈皇帝。
但若是穆渊方才真的从北戈皇帝的手中接过兵符,那才是真正的错失了担当霸业的唯一机会!
“修为低微?我看你不只是修为低微,我在你的身上,并未察觉到一丝与武道修者契合的本生气息。”北戈皇帝缓缓闭上双眼,抬着右臂,不断地揉捏着手中价值不菲的羊脂玉珠。
“皇帝明鉴。”穆渊说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真?”北戈皇帝深吸灵气,把玩着羊脂玉珠的手指缓缓停下动作。
嗖——
劲气袭来,灵光一闪,笔直的奔向那站在玉石屏风之前的穆渊攻去。
砰——
劲气消散。
穆渊张手,在其掌心之上,足以号令北戈百万雄师的碧玺王印散发着柔和的蓝色灵光。
“去国南边界,若是你将那围堵在城关之外的五军联营全然剿灭,我便真的让你做这万人之上的南统上将军。”
“若是你不能将那五军逆贼剿灭......”
话语落下,透着温和阳光的平昌殿内忽然涌现出一阵强大的杀气。
“死。”
“......”文钟天的呼吸渐渐变得艰难。
看如今的架势,皇帝陛下是非要将这出身北戈之外的少年人架在万人馋涎的军机大权之上。
虽然皇帝陛下的旨意不可违抗,可这少年人无权无势,在北戈之中又无臣辅依靠,即便他是穆氏两位英杰的后人,又怎么可能稳坐这权倾朝野的权重之位?
穆渊的一袭长发被迎面袭来的劲气吹的四散飘摆。
有着墨岩的气劲抵御,穆渊并不会因这足以令初期引灵境强者都难以忍受的强大杀气而面露难色。
北戈皇帝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凌厉,微微侧身,看向立在自己身后的青衣少年。
什么......
北戈皇帝心中诧异。
尽管他知道穆家血脉传承深厚,但凡穆姓嫡系,所生武道体质皆不会位于被誉为绝佳根骨的坤道之下。
可现如今自己向这年纪不过刚至及冠的少年人施展威压,穆渊却连脸色都未曾因此改变。
难不成,这世间真的有被誉为天生武帝的乾道体质?
即便是乾道体质,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短的几年间便将修为提升到能够抗衡半步落玄境气势威压的强悍地步?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穆渊若是再三拒绝,便是显得有些不知好歹。”穆渊神色平静,将手中释放着温和灵气的清蓝碧玺收入袖间,微微转目,看向立在自己身侧的大内总管。
“呵呵。”北戈皇帝淡然一笑,转过身,正视着眼前平静无澜的清秀少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南征霸业,托付子手。”
北戈皇帝神情凝重。
大哥大嫂救他性命,助他成就今时帝途。他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他们的儿子送上帝途终末时,那真正凌驾于北域百州之上的王座!
这,才是他一生的抱负。
而今,身为海牙穆氏传承之子的穆渊,也配得上这份天下独有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