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清灵府。
巨禽展翅,一身厚重的翎毛随着干冷的寒风上下起伏,带起一阵强劲的风压落在高山腰间的碧石台上。
潘天阳缓缓撤去手中的驭兽灵印,单手握剑,走在前方为穆渊几人开路。
“师兄。”年轻弟子向迎面而来的潘天阳拱手行礼。
“通知印象阁备宴,有贵客来访。”潘天阳对身侧的年轻弟子吩咐到。
“是。”年轻弟子恭身退去。
潘天阳止步侧身,“穆先生请。”
“不用客气。”穆渊道。
潘天阳恭敬一笑。
太还从未在年青一代见过与穆渊有着同样气质的新生少年。
有勇有谋,知进知退。
战场之上杀伐果断,放下杀器后却又温文尔雅,丝毫看不出是个令人胆颤的刁钻角色。
“这是谁?”
穆渊的出现引来了众多清灵府年轻剑修的注意。
清灵府虽是入世门府,但因为是剑宗驻修之地,极少会有外人来到仅属于剑宗弟子修炼的清灵府腹地。
只不过,剑宗弟子的首纲便是清心。
纵然潘天阳罕见的将剑宗之外的武道修者领入云天峰中,除去些许的讶异,在云天山腰台修炼的清灵府弟子也并没有对这初来乍到的府外弟子评头论足。
“请。”潘天阳将穆渊三人引入一间约高七丈的清雅阁楼。
青烟微起,夹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飘散在悬于大堂中心的水墨画前。
画功苍劲,描绘在微黄的宣纸之上。这副纵横了整面墙壁的水墨画绘尽了云天峰的山河景象,浅淡的描笔勾勒着一缕缕虚无缥缈的轻薄烟雾。
在墨画中央,白衣剑客持剑而立,一双墨黑的眸子炯炯有神,脚踏青峰,却又好像是独立于这清灵秀丽的山水之间。
“这画是何人所绘?”穆渊随着潘天阳的手势坐在一侧的上宾位。
“这幅画是剑宗大师王重离的真迹。”潘天阳兴致勃勃的向穆渊介绍道,眼中充满了敬畏。
穆渊打量着眼前的山水画作。
他很喜欢墙上的这幅画。
墙上的山水画虽然年代久远,但在清灵府上下弟子的精心养护之下,却仍旧如当年一般生动,富有灵性。
单看笔锋,便能看出画出这幅画的人是用剑多年的老手。
山水委婉却不失大气,隐隐之中可以看见绘画之人所修的精纯剑意。
“看来,剑宗这些年并没有堕落。”穆渊心里暗道。
潘天阳坐在接近穆渊的侧位上,“此次能逃离武府毒手,全仰赖穆先生挺身而出。”
“应尽之事,不足挂齿。”穆渊淡笑。
血元吞灵阵事关数千万人的生命,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如此众多武道修者平白无故的丧生在武府的手下?
“恩公侠义心肠,小人由衷敬佩。”潘天阳看向穆渊的眼神中满是尊敬。
尽管他比重生下界的穆渊要年长许多,但从气节来看,潘天阳却是一点也不敢轻看眼前这意气风发的青涩少年。
“潘剑客客气了。”穆渊谦虚道。
潘天阳笑意甚浓,伸出双手,自灵器中取出十数件价值连城的上等宝物。
“微薄心意,还望恩公笑纳。”潘天阳小心翼翼的看着穆渊。
这些宝贝的品质皆是一等一的存在,对于气魂的修炼有这极大的帮助。
潘天阳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地上的上等灵宝
虽然数量不算很多,但以这些宝物的品质,他自信没有一个武道修者会拒绝。
他以清灵府的名义帮助穆渊脱离了人宗的辖制,若是穆渊收下,穆渊在六窍地脉的救命之恩他便算是还清了****成。
“多谢你的好意,因为个中缘由,这些灵物对我的修炼进度作用不大,所以,还是留给你自己日后使用。”穆渊浅笑,回绝着潘天阳的谢礼。
这些灵物虽然灵气旺盛,但穆渊的体质却与这些灵物的气息相斥。所以,穆渊这副天生残缺的坤道根骨并不适宜依靠的天地灵物来进行灵力的增长。
这也是为什么穆渊明明拥有风皇府库,却始终没有动用其中灵药的原因。
潘天阳的笑容微微僵硬。
他方才还想着穆渊一定不会拒绝这些价值连城的灵宝,一句话的功夫,身前这堆足够引来无数武修轰抢的名贵宝物就成了无人认领的无主之物。
“恩公,还请您收下,不然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潘天阳用真挚的眼神看着穆渊。
闻言,穆渊笑着摆了摆手,“行侠仗义本就是武修本分,你不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话说回来,你在清灵府中,剑术处在什么水平?”
穆渊如此直接的拒绝令潘天阳感到十分的尴尬。
“潘某才疏学浅,虽然年纪颇大,但入剑宗却也不过几年的时光,单论剑术造诣,小的在剑宗位列四等。”潘天阳认真回答着穆渊的问题。
剑宗一脉依照剑修本身剑心、剑意、剑术等多个层面进行总合评定,由高到低划分为一至九等。
一等剑客可为剑豪,一等之上,便是宗师,地位足以统管剑宗各部支脉。宗师之上,便是剑尊,独步内洲,算为人杰。
而在剑尊之上,便是地位最高,统管着整个剑宗派系的绝顶大宗师。
自古以来,在四大宗系中得大宗师之位者,无论是武心、还是在武法之上的造诣,皆是独步天下的存在。
故此,天下武修对四大宗系敬仰万分。
数千年来,慕名挑战历代大宗师的武道强者虽多,却是无一能够在其面前胜出,亦无人胆敢擅自污蔑四大宗师的绝顶名声。
“四等,大概是什么水平?”穆渊并非十分清楚四等在剑宗当中究竟是怎样的水平,当年他创立剑宗之时,也并没有定下如此规矩分明的繁文缛节用来为宗派之内的武修弟子划分三六九等。
潘天阳微微一怔,顺着穆渊的话头稍作思索。
“四等,剑心大概在‘观我’的境界,若是论剑术,稍作重伤水准,能与四大宗系其他宗派中的三等武修并肩而立。”
潘天阳为穆渊推敲着剑宗中卫剑修独立定制的境界层次。
四大宗系并立天下,各有所长。若说法宗是天下武修门道中最精于共鸣天地之力的神秘绝学。
那剑宗,便是意境最深,招数最为果断致命的兵家之王。
较比人宗刚猛直接的霸道功法,剑宗的剑术传承则显得更加多变与圆滑,心之所示,剑之所向。再比起合宗海纳百川,汇融天下精深门道的思想,剑宗则显得更加专一,千年不变。
剑宗修者的境界划分比起其他宗系的十大阶层要少上一阶。
因为,一旦得入正道剑心,剑修本身的武道阶级便会比另外三大宗系的同境武修要高出一层。
“观尘?”穆渊渐渐领悟潘天阳的意思。
剑修修心,第一步,是大凡修者都得修入的“观尘”境界。
新生剑修因自由受到世俗传统的影响,在初始修炼剑心之时,无法将聚神的注意力安放在自我的本心之上,故此,他们在聚神修心时便会不自主的被外界的尘事吸引而去。
从而达到“观尘”的效应。
而洞察本身心性,洞悉自身杂念,则是在初修剑心的“观尘”之境界的三阶之上,敛心向内,得见自身的渺小与缺失,从而甘心取长补短,精进剑意。
此境,便是潘天阳口中所说的“观我”境界。
虽然“观我”境界在剑心修炼当中并不算得极高的地步,但能将心神聚焦在自身的不足,不再窥探他人的长短,便已算作是不错的悟道心性。
对剑心参透的如此迅速,也怪不得潘天阳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成为清灵府的四等剑修。
“潘某愚笨,虽有师尊倾囊相授,心惊却还是止步在‘观我’的初步阶段,两年来,自身的剑意亦没有丝毫提升,或许,是晓得资质有限,终究难登大雅之堂。”潘天阳略有沮丧的叹了口气。
穆渊不语,并未顺着潘天阳的话表达任何的安慰或是讥讽。
武修一途变化无常,他对潘天阳了解不深,故此不能给他作出任何虚伪的承诺或是鼓励。
青烟升腾,宛若一缎缎绵柔的绸缎环绕二人的眉宇之间。
“那你与红阙之间又有什么恩怨?”穆渊问道。
潘天阳脸色微变,对于他曾经作出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丑事,总有些难以启齿。
“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只可惜,我为了步入剑宗而辜负了她。”
潘天阳心情抑郁。
闻言,穆渊似乎明白了为何红阙会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恨恶的那般深刻,就算潘天阳是仁府想要极力讨好的剑宗修者,亦同样不留情面的将他赶逐出去。
“你当初选择离开红阙的时候,心里是否抱着极大的愧疚?”穆渊问道,老成的语气与他这副血气方刚的少年之相极其违和。
“是,只是后来专注剑道,这份愧疚便渐渐变得模糊了。”潘天阳皱起眉头。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无休无止的修炼之中迷失了自我。
“你师父当初收你入门时,有没有告诉过你有东西抑制了你的剑道根骨?”穆渊淡笑,一双青眸回映微光,似乎已经洞穿了眼前高居清灵府学士之位的青蛇剑客。
“恩公为何得知?”潘天阳倍感诧异。
师父与他的交谈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自己与眼前的这青衣少年不过才相识了一日之久,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剑心停滞的症结所在?
“呵呵,我看得出。”穆渊淡笑,“若是你当初坦然面对红阙,你的剑心,会比现在更高出一个层次。”
“......”潘天阳满眼惊异。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当年那始终对自己报以微笑的青涩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