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是这段时间下属各产业的账目。”穆乐成在随从手中接过一摞厚卷,微微躬身,摆在穆渊身侧的鎏金书桌上。
“好。”穆渊点了点头,在堆成接近半人高的书册中拿出一册账本。
在穆渊的书桌上燃着一鼎手掌宽的铜色香炉,紫烟飘摆,摇摇晃晃的化为虚无。
穆渊坐在书桌之后翻阅账册,一翻便是整整一天的时日。
“哥,吃点东西吧。”
傍晚时分,大衍城的里里外外皆点起了整夜长鸣的明亮灯火。
依照穆乐成的吩咐,原本应与各世家弟子在外学习琴棋书画与武道心得的穆辛雨果真放下了平日里与大家闺秀们闲聚饮茶的休闲时光,候在穆渊身边,当起了家主的“贴身丫鬟”。
香炉燃尽,清风夹带着院中花丛的清香卷入宽敞明亮的书房当中,摇曳着烛火,顺带拂起了桌上穆辛雨为穆渊从后厨端来的热腾腾糕点的香气。
穆渊放下书本,过了整整一天的账目,他的身体也属实有些疲倦。
糕点长相出彩,通体雪白,口感软糯,吃在嘴里也极为清口,香气回荡,令人喜悦。
“你多大了?”穆渊立起身来,捻起笔杆,书写在细腻纯净的宣纸之上。字迹精巧,令站在一边的西院大小姐望而惊叹。
“今年刚过十六。”穆辛雨一张俏脸上反映着桌上温和烛火的红晕。
穆渊与穆辛雨虽然是一宗兄妹,但实际上二人却并没有什么交集,故此,哪怕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当年身为族长之子的穆渊也对这个出身西院长老府的表妹没有极深的印象。
“正是大好年华。”穆渊看向眼前书画的眼神无比的认真。
闻言,穆辛雨有些恍然。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不常出现在府中的哥哥似乎与自己并没有差多少年岁,穆渊这么一说,显得他们二人像是相差了许多辈分。
穆渊十分专注的看着书案上的一席行书,灯油滴落,宁静有序的穆家庭院中传来几声空灵的鸟啼声。
“大功告成。”
穆渊收笔。
灯火摇曳,火光种散发出的些许温热烘烤着尚未完全凝固的纸上清墨。穆辛雨姿态端庄的候在距离穆渊书桌不远的书架旁,凝目看去,顿时被书案上的书画大作夺了心魄。
书案之上,水墨图画倒映着青铜灯台的赤红微光,宣纸之上,青莲剑客竹剑断沧澜,剑诀伴行,栩栩如生,意境深邃。
穆辛雨看得出神。
虽说如今是武道盛世,却丝毫不曾轻看对于文生的教导。穆辛雨拜于青州书法大师王心石门下,自幼博览群书名画,书画造诣于青州出身世家的大家闺秀相比可谓是十分出众,而今一见穆渊之作,她却觉得自己生平所看的那些尊贵书画宛如儿戏,取意轻浮,笔墨浅淡。
“不知哥哥着画唤作何名?”穆辛雨满目异彩的注视着站在书案前打点墨笔的同姓表哥,反映着烛光的一双清眸带着满眼的期待。
“得天独厚,剑断沧海,云山皑皑,不见其踪。”
“青士断海图。”
烛火一颤,一阵寒风自半掩的窗间袭来。
穆辛雨玉手微蜷,已不知该用何词汇表达她如今激动振奋的心情。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穆渊将手中的毛笔挂在笔搁上。
闻言,穆辛雨向着身为家主的穆渊附身行礼,略有不舍地看了一眼摆在书案上的水墨画作,倒退出门,将穆渊房间的大门缓缓合并。
“真是稀世佳作......”
阴暗处,不知何时便藏于穆渊房中的青州合雁修士廖清平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满目惊奇的看着被穆渊搁在书案上的“青士断海图”,决口称赞。
“是否查明聂尘的踪迹?”穆渊道。伸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
“目前聂尘已有下落。”廖清平向着身边比自己年轻了百十岁的布衣少年拱手行礼,烛火跳动,发出一声细微的“滋”声。
“在乌云山?”穆渊道。神情平静。
“是。”廖清平微微俯身,迎合道。
穆渊凝目,一双青眸神情深邃。
“若是猜想没错,南宫家或是聂尘一等的最后底牌。”
廖清平微微转目,神情渐渐变的凝重。
“不知恩公有何打算?”廖清平抬头看着眼前老气横秋的青涩少年。
乌云山一役,若是牵扯到人宗世家,对于只精于商贾的穆家而言,是极为不利的局面。故此,对待乌云山之策必须十分谨慎,以免擦枪走火,与毒霸青州的樊江人宗势力反目为敌。
“聂尘一等,务必治死。”
“是。”廖清平道。
“多加留意青州境内的外来修者。”穆渊凝目。
虚浊之魔道替身现身北域,究其原因虽是天邪两道之气互相争斗牵动了天势,惊动了正忙着扫荡上境各领域的魔道剑祖,可虚浊顺手将聂尘救下,却并非其心生怜悯之举。
虚浊救下邪道魔物,而今聂尘又再次现身在乌云山中,无疑是在向穆渊宣告魔道祖师和邪道现身的莫大关联。
只是,虚浊自数万年前便进入上境之中,而归其与麾下的数千魔徒亦并无后嗣留存于三千大陆,又怎么可能会现身北铭之间再启邪典?
“是。”廖清平低着头。
在他看来,乌云山一众虽只是藏于大衍城外一群剑心松散的乌合之众,可如今乌云山手握南宫长女作为底牌,不论进退,青州之内无一势力敢碍其去留。
“近来有些许对你我不利的传言流传在府中,过不多时,这传言便会流向大衍城与大衍城外。”
“我会多加留意,将流言清扫干净。”廖清平目光如炬。名声为大,甚至大过一生之业。穆渊于廖清平而言与再生父母无异,他决不允许外人诋毁穆渊之名。
“不必。”穆渊微微摇头。
“若是允许,便让这流言变的更加深重,你我也可借此机会,密谋大事。”
“是。”廖清平微微怔了怔,心里对穆渊的打算一窍不通。只是,穆渊如此吩咐,他便禀行照做。
“密切观察乌云山动向,若有异动,即刻发信。”穆渊解下外袍,缓缓走进里屋。
廖清平拱手行礼,缓缓退步,消失在房间角落的阴暗之中。
······
夜尽天明,日出东方,明媚的阳光将大地在夜晚的沉睡中唤醒。
群鸟蹄鸣,发怵一阵阵极为动听的清脆之声。
晨间,无数家丁殷勤地清扫着宛若一座靠山之城一般庞大辽阔的穆家府院,落叶飘落,却格外体恤这些辛苦劳作的锦衣家丁,在悬空之中打了个转儿,落叶归根,随着和煦的微风落在近处的草地之上。
“渊哥。”穆渊门前,出身珍贵的千金小姐手中提着嵌着金边的红木餐盒,竟真的像出身贫寒却十分懂得侍奉贴心的可爱丫鬟一样,连穆渊的吃食也一并关心起来。
大门敞开,一阵沁人心脾的木香自门中透出。
“大长老只是叫你与我学习商贾与武修之法,你不必如此拘谨,真将自己活成了一个丫鬟。”穆渊从穆辛雨手中接过食盒。
闻言,一向被西院奉为掌上明珠的穆家大小姐微微一笑,俏脸儿上并没有半点儿“沦落为贴身丫鬟”的半点不满,相反,穆辛雨倒是颇为喜悦自己能与这善文善武的同脉表哥整日相处。
“兄长整日忙于族中事务,妹妹只是尽了应尽之责,并无拘谨,若是哥哥觉得不自在,今后辛雨便不再为哥哥送饭了,只在晨初时来府上学习,免得爷爷也因此责怪于我。”
穆辛雨低着头,颇有一副大家闺秀的俏丽模样。
只是,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可她却是打心底里关心穆渊,哪怕在家主府中学习远没有与姐妹一同饮茶赏花来的惬意,她也心甘情愿如同贴身丫鬟似的候在穆渊身前。与穆渊相处,要远比与先生谈论教导要有意义的多。
“倒也无碍。”穆渊的笑容格外温和。
清风袭来,自异常宽绰的家主府阁中穿堂而过,暗信来至,好似清风一般无声而至,飘飘然然的落在穆渊手边的木桌上。
“已按恩公嘱咐盘查青州入境名单,可疑修士七十三名,其中落华境二十一人,气引境五十一人,引灵境一人......”
字密如麻,占据着半指长的特质信笺。
见状,自幼身居府中,一向不曾见过如此传密之法的穆家大小姐略有好奇,一双大眼不停眨动,打量着被穆渊捻在指间的机要密信。
“流言已传,不多日后,便至大衍城外。”
穆渊凝目,屈指一握,手中密信竟如烟尘一般消散而去。
穆辛雨微微惊异,注视着穆渊曾经捻着信笺的几只手指,并未在穆渊指间望见半点儿灰烬。
一切就绪,只待时机成熟,诛杀邪魔。
穆渊提笔,在如脂一般雪白细腻的宣纸上挥笔写字。
穆辛雨看的入神,无声之间,一道道精纯剑气流转在穆渊指间的青笔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