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两人的甜言蜜语,仿佛全是错觉。
这种事情原本对女方的伤害就远大过男方,学校里一时说什么的都有,井熙又气又急,就这么病倒被送回了家。
按照原本的轨迹,她一气之下就休了学,但是到底不甘心,后来又在冯源青和厂长千金的婚礼上大闹过一场,结果她像个疯婆子一样被撵了出去,姐姐的转正也被耽误了,原本相好的婆家毁婚,父母在厂里也丢尽了脸面。
井熙又羞又愧,也不敢回家面对亲人的失望叹息,后来gān脆去偏远的乡下做了代课老师,一辈子没有结婚。
又过了几十年,听说冯源青后来从承包肉联厂起家,一路chūn风得意,成了当地的成功企业家,还经常上新闻。
而自己这边,井熙的姐姐井媛,却被丈夫打伤进了医院。
对姐姐的婚事,井熙内疚了一辈子,浑浑噩噩往医院赶的时候出了车祸,大梦一场,发现自己不过就是书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存在的价值全是为了衬托男主角的风流招人。
然后,她就回到了自己十七岁的年纪。
一切都还来得及。
井熙深深吸了口气。
她忍不住又捏了捏自己重新变得柔嫩的手。
就算她在一本小说里,就算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配角,那又怎么样?
她是活生生的人,她的父母亲人,也全是活生生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就算自己的命运被一本书写完了,井熙想,她也一定要闯出一个不同的世界出来。
她的命运只能自己写,可不能被一本乱七八糟的种马文给左右了!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让父母答应她回学校继续上学。
井熙脑子不差,念书一直都很轻松,只是小时候满脑子恋爱,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过。
后来去了偏远的农村当代课老师,白天看着一张张求知若渴的小脸,晚上安安静静靠在chuáng边读书,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十几年的教书生涯,井熙没存下多少钱——绝大多数工资都被她花在了家庭困难的学生身上,但是她从小学的代课老师一路成了当地的高中名师,很多艰辛,更多的却是满足。
她唯一的遗憾,除了对家人的歉疚,就是看着一届届学生高高兴兴考上心仪大学的时候,又想起被自己任性挥霍掉的青chūn。
如果重来一回……
“妈,跟冯源青没关系,”井熙大病初愈,脸色依然惨白,神色却十分坚定,“我想继续念书,想要考大学。”
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井母只以为女儿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女儿有长进当然是好事情,但是大学,又哪是随随便便能考上的?
这时候还没有分一本二本,只有本科和专科的区别,而大学和大专,虽然只有一个字的差别,其实是天上地下的待遇。
八十年代的高考本科录取率,看起来比七十年代是高了不少,但其实预考制度早就刷了一大批人下去,很多高中毕业生甚至连高考的资格都捞不到。
井熙所在的学校只是县里的普通高中,无论生源还是师资都比市里差了一截,就算在最好的年份里,也不过一两个能考上大学的,更多时候一个都没有。
要不然,冯家那个小子也不至于才高二就动了心思,勾搭起厂长千金来。
井母叹口气,劝到:“我听说厂办这回也要招人,还带gān部指标,你的笔杆子向来比你姐qiáng,说不定……”
井熙摇头:“妈,冯源青搭上了厂长他们家,要是他俩不成就算了,要是万一成了,厂里哪有我立足的地方?到时候反而拖累了你们还有姐姐。”
井母一时哑然,看闺女的模样,又欣慰觉得,这孩子一下子长大了不少。
虽然成长的代价,实在有点大。
她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说等井父回来,一家人再好好商量商量。
井熙也不再劝,只美美喝了大半碗米粥,还吃了一个馒头,看起来对冯源青是真全不在乎了。
井母见女儿有了食欲,也终于放下大半心来。
到了晚上,井父还有同样在厂子里做工的姐姐终于回来了。
井熙一见到依然青chūn年少的姐姐井媛,眼睛就忍不住一酸。
井媛比井熙只大两岁,性子柔顺,即便后来出了事,她也没有说过井熙一句重话,但是这样的好性子,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未婚夫突然悔婚,后来匆匆嫁的男人又实在不是个东西,井媛原本如水的眼眸,终究一点点gān涸下去。
后来的井熙,连姐姐的眼睛都不敢直视了。
但是现在,姐姐还是那个快活又温柔的少女,眼睛里都是盈盈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