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望明月

第167章

  模模糊糊的,他听见周遭的人都开始谈论起各式的话题来。说时事,谈生意,品评正当红的戏子,七嘴八舌,你来我往,何凌山凝神听了一会儿,发现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听的那道声音后,他便不再听了。此刻他虽然还能感知到那个人在身边,两个人的距离也不过半臂,但是一到明天——只到明天,对方就要离开了,从此天各一方,互不来往。想到这里,何凌山便一阵心悸般的惊痛。他来之不易的重逢,实际换来的却是永别吗?

  正在恍惚之间,他的酒杯忽然被一只手盖住了。

  那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五指修长,玉雕一般的莹润,何凌山曾经触碰过它许多次。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手的主人,听见对方道:“就算这是水,你喝得也未免太多了,假若我不管你,你就要一直喝下去吗?”

  何凌山一动不动,许久都没有出声。他脸上没有半分醉色,坐姿端正,温鸣玉也分不清他是否清醒。过了许久后,温鸣玉本不打算等待何凌山的回复了,谁知他刚刚调转视线,就听见嘈杂的人声里,传出了一道低微的询问:“那您愿不愿意管我?”

  见温鸣玉看向自己,何凌山将双手放在膝上,殷切又谨慎地重复了一遍:“您还愿意管我吗?”

  他做出这样的举动,简直就像时光倒流一般,又变回了三年前的那个盛欢。温鸣玉知道他这副模样并不是刻意所为,何凌山的确是醉了。

  醉人醉语,让温鸣玉失去了回答的兴趣。何凌山见对方宛若未闻地转过头去,当即迷茫又惶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将温鸣玉的衣角紧紧捉在手里。

  在桌布的掩饰下,没有谁发现何凌山这个反常的举动,满满一堂宾客,知情者唯独他们二人而已。温鸣玉任他捉着,既像是纵容,又像是置之不理,何凌山攥着那点布料,像是捉住了一缕来之不易的安全感,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筵席散后,何宗奎本打算再送温鸣玉一程,趁势探一探对方的口风。可是他刚走上前,就见何凌山抓住客人的衣摆,半步不离地跟在温鸣玉身后。而被纠缠的那个全无反应,如同默许了对方的行为。他从未见何凌山对谁这样地亲密过,就算是醉酒,也不至于如此。这一次何宗奎实在是疑过于惊,他沉思良久,见其他宾客已走得寥寥无几,这才道:“三爷,真是抱歉。我这孩子怕是喝多了,当真教您看笑话。”

  “既然不会喝,下次就少喝一些罢。”温鸣玉像是在回答何宗奎,又像是在与自己身后的青年说话。不过这一句稀松平常的劝诫,让何宗奎听不出任何端倪。

  何宗奎一面附和着,一面想要带走何凌山。谁知何凌山根本不愿让他触碰,只执拗地藏在温鸣玉身旁,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怒视他,宛如一只受到威胁的猫般,满眼都是警惕与不情愿。

  这次何宗奎没有再坚持,他停下动作,审视了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儿子一番。数十秒过去,他将视线转向温鸣玉,小心又仔细地打量着身前这位年纪轻轻,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不出多时,何宗奎便从极细微处捕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这发现像是乍然在他心中掀起一道滔天巨làng,是了,他早就有过这种猜测,却没有想到何凌山的来头会这样大、这样不可告人。他神色几变,但一想到这三年以来何凌山的所作所为,那道làngcháo又逐渐悄然地平息下去,最终,何宗奎也只是叹息一声。

  他仍不敢肯定,又道:“恕我冒犯,三爷,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温鸣玉眼睫一抬,神情明明没有什么变化,目光却陡然凌厉起来,极为迫人地笼住了何宗奎。何宗奎虽比对方年长,但与温鸣玉对视着,也不禁背脊发寒,忙补充道:“三爷,何某愿用自己的全副身家保证,即便我知道了答案,也绝不会将它透露给第三个人。您与……与凌山不愿公布的事,我愿意替你们保密。”

  听闻这句话,温鸣玉忽而一笑,他的神态一旦变得柔和,就十分的温雅而多情,与何凌山半分也不相似了。

  “你既然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何宗奎被这句话堵住了嘴,同时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真相,他再一次地感到惊异,不过这一次又与上一次全然不同。

  谁能想得到,只有三十五岁的温鸣玉竟和他何宗奎一样,同样要被已长成的下一代深深困扰。何宗奎不禁生出些许为人父的唏嘘,这份感慨将他最后一点不忿也抹去了。他栽培何凌山整整三年,将他视若己出,但无论再怎样关照,何凌山终究还是别人的骨血。何宗奎无法和chūn桥做一对和睦的父子,更不愿见另一对父子的关系因自己而被隔在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