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山怕碰到对方的伤处,连俯身都是小心翼翼的。温鸣玉等得叹了口气,主动勾下他的脖颈,用掌心擦拭他哭得乱七八糟的脸。
或许是对方的动作太过耐心,何凌山难为情地躲了躲,把脸埋进温鸣玉的颈窝里。先前为了让温鸣玉退烧,看护似乎给他擦过身,以至他的皮肤上仍旧留有酒jīng的味道,何凌山贴在上面嗅了嗅,小声问他:“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要是说真话,我实在很怕你又哭起来。”温鸣玉难得有些苦恼:“我可不擅长哄小孩子。”
何凌山下意识地反驳:“我又不是……”
说到最后,何凌山心虚地隐去了那三个字,自bào自弃地想道:洋相都已经出过了,自己再不承认也没什么用处,此刻他在温鸣玉眼里恐怕和咏棠也没有区别了罢。
没想到这次他猜错了对方的心思,温鸣玉闻言只笑了笑,却道:“在旁人面前做大人就够了,对着我的时候,就算不懂事也没有关系。”
见何凌山抬头看向自己,他便垂下眼,用唇轻轻在何凌山额前碰了一下:“这两天有人为难过你吗?”
温鸣玉难得哄他一回,何凌山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要说是什么都没有,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敷衍不过去。可眼下温鸣玉刚刚动过手术,即便醒来了,显然也是qiáng打着jīng神在陪自己说话。何凌山并不想让此时的他去面对那堆乱七八糟的麻烦。
他犹豫片刻,还是下了决心:“这段时间你安心休养,其他事我都会替你处理,如果遇到我解决不了的,我再来问你。”
温鸣玉眉头一抬,用一副颇为诧异的模样打量他,直至何凌山被看得脸红起来,他才道:“盛云遏胆子其实很小,我也不是霸道的人,你这副脾气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何凌山万万想不到他会用这个理由来调侃自己,一时竟半个字都答不出来。他这副张口结舌的模样显然十分好笑,温鸣玉看了一眼,匆匆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勾起的嘴角却还是许久都压不下去。
何凌山实在很想好好地反击一次,可想出的手段统统不适合用在病人身上,最终只能悉数作罢。现在这个人想笑话他就尽管笑话吧,反正他的伤势总有一天会痊愈的。
第九十三章
温鸣玉醒来没多久又睡过去,他说是累了,其实何凌山很清楚,对方的疲倦全然来自疼痛。忍痛也十分耗费jīng力,他尝过这种滋味,最难熬的时候连神志都是恍惚的,也亏温鸣玉还能坚持不露形色地与他谈话,
他特意等到一瓶药水滴尽才离开,门外早有几名温家的伙计守候着,见何凌山出门。他们立即推选出一人迎上前,低声道:“小少爷,那位新督办已经到了。”
何凌山步伐不停,领着这行人往外走,一面应道:“底细查清楚没有?”
“是华京人,早先一直在北方带兵,近日才调过来。”对方答得飞快,大概是害怕对话会被旁人听去:“这人赴任前不与人应酬,也没有客人拜访,想来是早有防备的。”
从旧时代到今朝,治理燕南的官员来来去去不知换过多少位,温家却一直屹立不倒。燕南曾流传过一个笑话,说每位刚到任的大长官首先要认的不是去官衙的路,打听怎样去珑园才是第一要务。然而没有多久,说这则笑话的人渐渐少了,显然是受过什么不成文的禁令。至于堵口的人是官家还是温家,则是个无人得知的谜题。何凌山刚知道这则小秘闻时,还好奇地询问过温鸣玉,谁知那人不肯正面回应,只让他猜。他思前想后,最后猜了两方人都不清白,或许是他的用词不太讲究,最后反被温鸣玉瞪了一眼,连解答他猜的是对是错也失去下文了。
尽管这些年温家一直与官衙相安,但暗地里各自给对方使过的绊子都不少。一国不容二君,在上位者向来听不得有人比自己的声音更大,何凌山可以肯定,那些官员想要温家覆灭的欲/望。一点都不会比盛敬渊更少。
当下温鸣玉身受重伤,倒让他们有机会把这个藏在暗处的欲/望,堂而皇之地摆上明面了。
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还没有想好用什么理由请新上任的镇守使当面谈一谈,对方倒先一步找到了他。
何凌山还是头一回造访燕南的警察厅,随从他来的大gān事从前没少和这里打jiāo道,以至等在办公室外的警员见到他,竟首先展开一副笑脸来。笑完之后他们才意识到态度有误,连忙一板脸,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请进。”
大gān事对何凌山笑笑,率先推门而入,站在窗边的人听到响动,转头往这边一看,旋即大步朝他们走来,一把握住那大gān事的手,摇了几摇方道:”足下就是温先生吗?幸会幸会,钟某初至贵地,人生地不熟的,往后若有事务往来,还请足下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