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棠努力不让自己的脸因妒火而扭曲,否则叔叔会觉得自己没有修养,盛欢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过他呢!他实在qiángbī不出微笑来,唯有对温鸣玉仓促地一点头,道:“你想让我怎样做,我就怎样做,我不为难他就是了。”
听到为难两个字时,温鸣玉眼里又浮出一点笑意。咏棠头一回这样不想看到叔叔的笑容,qiáng烈的不甘像热油一般反复煎熬炙烤他,他险些要追问对方到底在笑什么,却怕答案更加让自己伤心。
咏棠在卧房里收拾一番,无jīng打采地去吃晚饭,全然没有了下火车时的兴奋。
餐室里只有佣人进进出出,温鸣玉还没有到,咏棠站在桌边,以挑剔的目光检视每一道菜。所幸珑园的餐桌并没有遭受第三者入侵的痕迹,上面都是他爱吃的东西,咏棠感到几分安慰,忽然扭头问佣人:“我叔叔平日吃饭都有人陪同吗?”
那佣人是位刚来不久的老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答话的模样活像是在遭受审讯:“有、有,有一位姓何的先生,常常陪在少主人身边。”
“姓何?”咏棠疑惑地皱起眉:“没有一位姓盛的?”
老妈子直摇头,正当咏棠想要再追问时,温鸣玉撩开帘子走了进来。看见桌边仅坐着咏棠一人后,他仿佛也怔了一怔,旋即对身旁的管家道:“还有一个去哪里了?”
管家答道:“何五少爷下午就出了门,说是要去见朋友,晚上才回来,让您不用等他。”
只凭温鸣玉问话时的神情,咏棠就可以笃定,这位姓何的陌生人一定是盛欢。这个念头像颗火星一般在他心底怒气冲冲地迸开,坐在这里之前,咏棠打过许多腹稿,预备下无数冷嘲热讽,想要在饭桌上让那个人难堪,不想对手倒抢先不战而退了。
温鸣玉没有追究下去,反而抬眼向他看来,淡淡地问:“摆出这样一副神情,是预备找谁去吵架?”
咏棠被叔叔的眼睛一瞥,顿时像被从里到外都被看穿了,心虚道:“我不过是有些累了,叔叔你别冤枉我。”
第七十章
第二日上午不到十点,咏棠就吃了早餐,去东苑找人。他昨日向管家打听得很清楚,今天温鸣玉不必外出,也没有收到任何邀约。既然没有其他人占用对方的时间,那咏棠便可以理直气壮地趁虚而入了。
往日他倒没有这样黏着叔叔,但咏棠刚与对方分别了大半年,又横空插进来一个盛欢,他不得不紧张。听说温鸣玉和盛欢一起住在东苑后,咏棠气得许久都没有睡着,更可恨的是现在他只能徒劳地生气,却没有发泄怒气的途径。早在温鸣玉告知他盛欢已经回到珑园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郑重又不容置疑地作出了警告,绝对不会容许咏棠再像当年那样胡闹第二次。
咏棠不怕叔叔的责罚,唯独怕对方会因此对自己产生憎恶,他难得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在今天找机会把面子夺回来。
待他来到东苑,佣人们却说温鸣玉去了另一边的园子,让咏棠先在东苑等一等,让他们前去通报一声。
咏棠何尝听不出来,这些人是在谨慎地劝阻自己,不让他立刻去找温鸣玉,登时怒道:“我找的是自己的亲叔叔,谁给你们的胆子gān预我?”
一帮佣人们早已领教过他的脾气,个个不敢再出声,咏棠见自己的权威奏效,倒也没有再为难这帮人,径自往那座园子找去。
今日一早就有了很好的阳光,园子里的梅花全开了,中间夹着一条石头铺成的小径。如今那小径上全是凌乱洁白的花瓣,远远望去宛如满地的碎雪。一座小巧的亭子就藏在道路尽头,被疏落的梅树簇拥着,亭子四周都垂下挡风的竹帘,一缕湿润熏暖的茶香被寒风送来,让咏棠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叔叔这样好的兴致,一早就来园子里煮茶赏梅,这个发现让咏棠生出一缕恶作剧的念头。他刻意放轻脚步,屏住呼吸,绕到亭子后面,打算忽然出声吓对方一跳。
不料等到走近了,咏棠忽然听见一道颇为陌生的嗓音。是个年轻的男人,声音清朗得略微冷淡,把音量压得很低,介于正常谈话与耳语之间,让那份冷淡也显出了柔情的意味。他道:“你的头还痛不痛?”
咏棠听得疑窦丛生,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嗓音似曾相识,他正在记忆里翻找,又听另一人出声,腔调里含着十分不明显的嗔怪,是与很亲近的人才会有的语气:“早就好了,一点小毛病,哪里值得你从昨晚追究到现在。”
这句话宛如有千钧之重,就那样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咏棠的三魂七魄都被压得沉沉一陷,一颗心空落落地直向下坠。那人的声音他从小听到大,熟悉得让他绝望,他连怀疑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