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山擦gān净双手,去楼下的公用厨房查看熬了许久的jī汤。这栋小公寓楼中多数住户都已回乡团圆,厨房全无平日的拥堵,仅余下姜黎在里面忙碌。对方看见他,立即哎呀一声,喊道:“你已是做少爷的人了,我可不敢让你做副手,还是把小妹叫过来吧。”
被朋友这样再三调侃身份,倒让何凌山有些不适应,他往炉火中添了几颗炭,淡淡道:“我算什么少爷。”
姜黎反而听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头笑了一笑:“我知道,别说是做少爷,将来就算你……真继承了你父亲的家业,你也不会变的。”
他话音未落,厨房的门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撩起,旋即闪进来一名个头娇小的女子。她穿了身男式西服,将大衣搭在肩上,烫过的卷发别在鬓边,单眼皮瓜子脸,别有一番gān练利落的俏丽。女子看也不看里面的人,径自道:“我早就劝过你搬家,你就是不愿意,这地方偏僻又冷清,我光是找来就花了好大一番功夫,你天天这么来来去去,倒是不嫌麻烦。”
这一席话霎时让姜黎面红耳赤,他迎向那女子,讪讪道:“我不是说过去接你吗,你怎么自己过来了?路上冷不冷,快去里面坐下,我马上给你烧茶。”
“等一等,”短发女子终于发现了坐在门后的何凌山,嗔怪地横了姜黎一眼:“你有客人,也不提醒我一声,让我这样失礼!”
姜黎显然也是被她这一出搅得手忙脚乱,闻言忙牵住她的手,对何凌山道:“凌山,这位就是宋雅如小姐,她正在燕明大学念书,如今是我很要好……要好的朋友。”说完,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宋小姐:“凌山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还记得吗,我和你提过他许多次,你把他当做我的弟弟就好。”
宋雅如仰头打量何凌山片刻,继而向他伸出手,笑道:“我们虽是头一回见面,但姜黎向我提起你的次数,足以让我们变成熟人啦。”
何凌山迟疑数秒,见姜黎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终究给了对方面子,伸手与她相握。他不会寒暄,只简短地吐出两字:“幸会。”
所幸宋雅如的心思并没有放在他身上,没有造成两人对坐无言的尴尬场面。她撇下何凌山,径自绕到姜黎身后看他做菜,时而蹙起眉挑剔两句,姜黎倒很乐意伺候她,由始至终都温言软语地应承着。何凌山听了一阵子,觉得这两人单从脾性来说,的确十分般配。
他悄悄地退出这方小天地,想留下那双男女独处,不料一掀门帘,险些迎面撞上姜岚。
见她刚要张口,何凌山迅速拉住她,轻轻一摇头。姜岚探过身子往里面一望,顿时明白过来,拉住何凌山往楼上走,
“真没想到大哥会jiāo这样一位女朋友。”姜岚将何凌山带进小小的会客厅,用手一指桌上堆得小山一样高的各色礼盒,叹道:“你看,光是这堆东西,就能让大哥发一整夜的愁呢。”
她虽没有解释,但何凌山亦猜得到好朋友发的是什么愁。姜黎生性温纯,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一定要报以十分才会心安。显然姜黎不肯白受宋雅如那样多好处,光是去想怎样回礼,回礼的价值,就足以难死这个手头不宽裕的青年了。
何凌山看向正替哥哥愁眉苦脸的姜岚,不禁莞尔:“你觉得她不好?”
姜岚道:“她是大哥的朋友,好与不好——都由他说了算,我可管不了。尽管宋小姐总是爱挑大哥的毛病,但以她的家世,愿意与大哥jiāo往,倒是很难得的。”
宋雅如只在姜家坐了片刻,很快便辞别了。何凌山同样记挂着别人,在陪同姜家兄妹用过年夜饭后,谢绝了姜黎相送的提议,独自走下楼去。他来时乘的是珑园的汽车,何凌山让那司机去忙自己的事,只要在七点前来车边等候即可,然而如今已是七点一刻了,司机却依然不见踪影。何凌山却不怀疑对方是蓄意偷懒,珑园有一位十分严格的管家,下人们都被那位老先生约束得规规矩矩,从不敢擅离职守。他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在这个当口,何凌山不愿遭遇任何意外。
这间公寓楼藏在一条小弄堂里,天刚黑下来,巷子就变成一条狭长的黑口袋,只在遥远的路口悬着一星灯光。何凌山把手往后探,按住藏在腰间的手枪,慢慢走向巷口。他已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不料在转过一个拐角时,竟仍是措手不及地中了招。
袭击他的人身手极为利落,这也是何凌山未能及时防备的原因。他刚刚觉察到动静,身后那人已一下扼住他的脖颈,将他拔枪的那只手牢牢压制在背后。两人距离拉近的那一刹,何凌山瞬间从头皮发炸的紧张中醒转过来,不得不深深呼出一口气,如此大起大落的惊与喜,连他都说不清自己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了。他罕见地生出一点恼怒,在对方怀里挣扎一下:“做什么吓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