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以为自己是温家的少爷不成?”咏棠没料到这个看似沉默内向的同龄人会动手,心中又怒又怕,他瞥了一眼疼得满地打滚的卢安,qiáng压怯意指着盛欢:“我要去告诉叔叔,教你认清自己的轻重!”
盛欢只要动过一次手,就难以抑制自己的戾气,他朝咏棠bī近一步,想要拨开对方戳向自己的手指。
咏棠却以为盛欢还要动手,慌乱之下往外退去,却在迈过门槛时出了意外,狠狠地绊了一跤,脑袋磕在青石地砖上,慢慢从底下洇出一滩鲜血。
这位娇贵的少爷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众多闻讯而来的仆人终于赶到,大呼小叫地从走廊那头奔过来,将咏棠团团围住。尽管在场的家仆们都能猜到到事故的来龙去脉,仍然没有人顾得上追究盛欢。无论盛欢遭受怎样的冷落,他依旧是温鸣玉的子嗣,而除去温鸣玉本人外,谁又敢去为难这位身份特殊的住客呢。
北苑短暂的热闹很快就消散了,盛欢在空dàngdàng的长廊里站了一会儿,被风chuī得全身发冷。他回房披上一件外套,默默地蹲在廊下,扶起被踢翻的花盆,又把散落的泥土和着冰雪一捧一捧装填回去。花盆里的海棠已经gān枯了,枝gān无力地向一边倾斜着,盛欢想将它扶正,可惜数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面无表情,指尖有难以察觉的颤抖,机械地不断重复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
盛欢回想起那夜温鸣玉投向自己的目光,与那一眼相比,他手里的冰雪都有了温度。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闯了一个大祸,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点畏惧。
第三章
当天夜里,老妈子准备好晚饭,不住用怜悯的目光打量盛欢。
她白日归家去探望自己的亲戚,回来没多久便听说了北苑发生的意外。老妈子显然把此事当做是盛欢妒忌温少爷夺走父亲的关注与宠爱,因而引发的争执。她没有责怪盛欢的意思,反倒愈发觉得他悲惨起来,毕竟任何一个失去双亲关爱的半大少年都是稀罕而可怜的。
看见盛欢脸色凝重,久久不动筷子,老妈子劝慰道:“少主人虽然严厉,但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若他追究起来,你便认个错,好好求一求他,相信少主人不会太过难为你。”
盛欢沉默许久,终于低声问了一句:“温先生回来了吗?”
老妈子已经不再纠正他对温鸣玉的称呼,只道:“少爷受伤,伺候他的人早就打了电话报讯,少主人一定赶回来了”说到这里,她稍顿了顿,像是怕自己的话引发盛欢的伤心事,连忙补充:“你才刚到少主人身边没有几天,与他有些生疏也不要紧。等过些时日,你们熟悉了,少主人一定也会关心你的。”
这番说辞连她自己都觉得勉qiáng,说得磕磕绊绊,盛欢没有多做解释,他点点头,装作听进去了的模样,夹起一根青菜塞进嘴慢慢咀嚼。他猜不到对方会怎样处罚自己,也相信温鸣玉并不会因为两人之间的亲缘关系而手下留情,盛欢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父亲,这个男人在过去的十六年里,仅在出现在盛云遏的诅咒与街头巷尾虚无缥缈的传闻中。假若这些流言没有作伪,那他的下场将会十分凄惨,足以成为流传在酒楼饭馆的又一则骇人耸闻。
从前盛欢不惧怕危险,因为他可以选择在危机出现之前逃走。盛云遏厌恶他,却也需要他,即便她发了很大的脾气,只要盛欢远远地躲避几天,她便不再追究。盛云遏的客人们往往也不会在他身上投放太多的注意力,这些人镇日忙碌于生计或享乐,哪里顾得上与一位露水情缘的孩子纠缠。
不过现在不同了,珑园不是一个能让他自由来去的地方,一旦盛欢选择逃走,那大概就永远失去了回来的机会。
盛欢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他仍需要珑园的庇护。
第二天上午,盛欢终于收到了温鸣玉的传唤,前来通知他的人是个不曾见过的大汉。大汉西装革履,蓄着浓密整齐的胡须,双眼冷厉深沉,很像一头文明又知礼的黑熊。两人会面的时候,大汉仔细打量了盛欢很久,显然清楚他的身份。盛欢不与他对视,也不退避,僵持一阵后,盛欢察觉对方移开了视线,gān脆利落地抛下两个字:“走吧。”
这是盛欢首度有机会见识珑园东边的风景,虽然温鸣玉曾在外国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对方似乎并不像那些新派人士一般热爱西洋文化。东苑内翠竹白雪、碎石流泉,亭廊景致都十足清幽。盛欢原本平复许多的忐忑在接近温鸣玉的途中又被挑起,他低下头,一步一步地数自己的脚印,双手攥在一起,掌心浸满湿凉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