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脚步声,宫人进来通传,说盛chūn有要事禀奏。
听了“要事”二字,卫潇才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似的,怔愣片刻便立马掩了脆弱神色,挥手让那小太监都退下。
一年以来他得不到任何消息,还要在人前装作对周狱的“欺君之罪”气愤非常。从前他宠着周狱,周狱偶尔的冲动调皮在世人眼里便是至情至性,现在周狱流放百咎窟,那些曾经拿来夸耀的,过了几张嘴,全都变成了杂种的劣根性。
他面上封了周狱的寝宫,夜里却要抱着周狱的衣物入睡,别人不知,可盛chūn看在眼里。
盛chūn自先王时期看着卫潇长大,如今又算是看着周狱长大,实在不忍心看二人分离,帮着卫潇买通在主道上运输货物的杂种,让他们寻找周狱的消息,可百咎窟人口众多又消息闭塞,寻人难比登天。
平常时候盛chūn都是趁睡前无人时,和卫潇说上两句打听到的消息,可今日却专门禀奏,卫潇的心顿时活跃起来,盛chūn一进门他便抓着拦下,压低声音,“盛chūn,是不是有消息了?”
盛chūn从袖子里拿出张沾了污泥的皱巴纸片,卫潇小心接过,上边什么字也没有,只有一只沾着泥巴画出的蝴蝶。
—【奉熙十三年】—
大崇的军队大部分都是百咎窟人,有的城池甚至不用费一兵一卒,只让那些迫不得已的人知道,他们有了选择的机会,便会不战而胜。至于那些难以攻破的,自有卫潇从中动作。
王帐之中,周狱与左权同坐,就着溪水啃着山林里猎来的兔肉,周狱在上城待惯了,前两年刚到百咎窟时可是遭了好罪。百咎窟贫苦,食野味饮溪水而生,可周狱随卫潇生活十年有余,娇养出了个小姐肠胃,前一个月里全是在qiáng忍着腹痛。
好在几年过去,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百咎窟的生活了。
“对战那二位将军时,需得你出马,我们互相太过了解,打不出结果来。”周狱拿着布巾费劲的擦着手上的油花。
“那…若你那潇潇亲征呢!”左权说完就笑,周狱从中城得了匹战马,别的士兵就是骑头野驴都要叫个雷霆飓风的,周狱偏偏要给那马叫潇潇,还不给别人叫,若是谁要招呼那战马,就得喊周狱家的潇潇。
周狱把手边的骨头掷出去,砸得左权诶呦一声,兀自红了耳朵。
若是卫潇亲征,那他便不打了,直接把卫潇虏过来带回百咎窟,不过卫潇怎么可能亲征,再让野地里的蛐蛐儿给吓着,“不会的,他只jīng于暗器,不适合上战场。”
“谁说是大崇君王了?我说的是若你骑着你家潇潇亲征能不能胜过那二位将军!”左权挑眉看他扭捏脸红的样子,像个小媳妇儿,“啧啧啧啧,还是你厉害,直呼当朝君王名讳也就罢了,还叫的那样亲切,咦~”
“你—”周狱又一块骨头敲过去,“懒得与你拌嘴。”
与此同时,城墙的那边,书房里的卫潇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听着大崇连败的战报很是舒心,就连前两年紧锁的眉头也被抚平,一笔一笔的在纸上勾勒着外院的花。
郑尧在他身侧研墨,“大敌当前,老师竟镇定若此,郑尧实在佩服。”
他装作听不懂郑尧的话外之意,转过头去笑笑,“哪里,郑大人说了,天佑我大崇,黑láng军是杂种谋反,有违天道伦常,自有天意惩戒。”
“老师也信天道伦常?”
“上城人都信。”
郑尧不再说话,卫潇是不会和他说真话的,他这个老师,都不知道把他错叫成“霁云”多少次了。
—【奉熙十五年】—
卫潇看见议和文书的那一刻,便立即认出了周狱的字迹,他知道周狱一定给他带东西了,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那张小纸条,不动声色地拢进手心里,按着额角故作叹息。
“郑尧,天要亡我大崇啊。”
郑尧还是研着墨,眼皮都没抬,只瞥了一眼卫潇放在案上的画,“是啊,老天爷派了个画师做君王,可不是要亡国。”
“哈哈哈哈哈哈哈。”卫潇仰在椅子上大笑,把手心里那纸片搓了又搓,“郑尧啊郑尧,你到底像谁呢?”
起初他以为郑尧只是郑茂抛过来的一个傀儡,可慢慢地他发现并不是这样,郑尧不听他的也不听郑茂的,他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获两方利。
郑尧没有回答,只是拿起卫潇那副五年间画了一遍又一遍的画看了看。
他一直看不明白,外院那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卫潇这么喜欢,甚至超过了对王位权力的追求。
不过今天他好像懂了,今天这画跟以往的都不一样,栩栩如生的花上飞着个“蛾子”,那“蛾子”与花一比,简直像是十岁孩童的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