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一白依旧闭着眼:“你这次怎么不跟我说我妈五岁下雨的时候生病的故事啦?”
她的外婆有些唠叨,尤其是在上了年纪后,总爱反反复复地提过去发生的事儿。这些年每到夏天台风季,她惯例要讲一讲傅一白的妈妈幼年时在bào雨夜生病的故事。
“……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外婆说。
这故事傅一白重复听过无数次,早就听腻了,倒背如流,方才也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可当她听到外婆的回答,心里却忽然涌出了许多遗憾和不甘愿,甚至有些难过起来。
“那换我来讲给你听吧。”她转了个身,面朝向外婆。
外婆点了点头:“你说。”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没什么新意。傅一白的妈妈从小身体不好,有一次在bào雨夜发了烧,深夜胡话不断。当时还是年轻小夫妻的外公和外婆心焦不已,问邻居借了辆自行车去医院。外公在前头骑车,外婆在后面穿着雨披抱着孩子,等到了医院,外公浑身湿透,连眼镜都掉了。第二天,傅一白的妈妈病好了大半,外公却又发起了烧。
“我生下来才刚满五斤,特别小一只,一直到现在都瘦得和gān柴似的。我小时候你可担心了,怕我和我和你们一样身体不好,爱生病”傅一白说着笑了起来,“没想到我那么qiáng壮!”
过去,外婆在讲述这个故事时,结尾总是要夸一下傅一白的,赞美她身体健康,jīng神有活力,令人安心。外婆不记得了,傅一白便自夸一下。
外婆听着也笑了:“你哪里qiáng壮,而且也……也不像gān柴。”
“我中学的时候被叫了三年柴爿,”傅一白说,“还好现在班级里没有老同学,可以摆脱这个名字了。”
那年纪的女生大多刚开始发育,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莫名羞耻,可个别男孩却热衷以此为梗给女同学起绰号。傅一白不只瘦,发育也晚,一马平川的,就成了柴爿。
“你要qiáng壮,该多吃点。”外婆说。
“我吃得够多啦,”傅一白说着拉起了自己的睡衣T恤露出肚皮,拍了两下,“你看,都吃得鼓起来了!”
外婆好像被吓了一跳,动了动,没出声。
傅一白咯咯笑。
“小心着凉。”外婆说。
“嗯,”傅一白用毛巾毯盖住了肚子,“台风天也有好处,还挺凉快的。”
“别闹腾了,睡吧。”外婆说。
“晚安啦。”傅一白闭着眼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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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后半夜稍稍停了会儿,到了第二天早上,又下得轰轰烈烈。
傅一白才刚起chuáng没多久,门铃响了。
来的是住在楼下的阿姨,问她要不要带些蔬菜。
“我下班回来正好路过嘛,买多买少没什么区别,”她说,“省得你冒雨专门跑一趟。”
傅一白赶忙谢过。与阿姨道别后才刚转过身,发现外婆正从卧室往外探头探脑。
“是张阿姨,”傅一白主动解释,“说晚上帮我们带菜回来。”
外婆迟疑了会儿,问道:“要钱吗?”
这可真是糊涂得厉害了。傅一白哭笑不得:“肯定得给啊……不过,就怕她不要。”
“这个阿姨人那么好啊。”外婆感慨。
傅一白心想,外婆怎么也管人家叫阿姨呢。这一场病闹得,她简直像变了个人,安静了许多,脑袋也更不好使了。这些话,傅一白不敢说出口。
外婆回到chuáng边坐下,想了会儿,开口道:“妹妹呀……”
“嗯?”
“我今天身体好像好了许多,能不能出去走走?”外婆问。
傅一白扭头看向阳台:“那么大的雨,你要出去走走?”
外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呃……”
“在家里走走吧,”傅一白建议,“累了还能随时休息。”
外婆舔了舔嘴唇:“我……我好像有东西落在医院里了……”
“什么东西?”傅一白问。
外婆犹豫起来,语焉不详:“很重要的东西。”
傅一白走到她跟前,狐疑地问:“到底是什么呢?”
外婆低声嘀咕了一句,傅一白没太听清。
“你说什么?”她皱着眉问,“你的……你的灵什么?灵魂?”
外婆尴尬:“不是,总之是重要的东西。”
傅一白无奈:“你这样,我帮你打电话过去问,人家也不知道究竟你掉了什么呀。”
她猜想,十有八九根本没这么个东西,只是外婆又在说胡话了。
“哦对,电话,”外婆闻言像是被她提醒了,“家里的电话在哪儿来着?”
“那边,”傅一白伸手指了指,接着见外婆起身,又补充道,“但是坏了。”
“坏了?”
“嗯,坏了,”傅一白说,“没声音了。反正我最近一直在家,几乎用不着,就没急着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