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动作僵硬,扶着比往日沉了许多,可能是下肢使不上力,还未站直又跌坐了回去。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傅一白紧张:“你还好吧?”
外婆闭着眼摇了摇头,沉默又艰难地站起身来,指了指诊室的方向,示意先去看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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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诊室后,医生询问了外婆的大致情况,又看了过往病例,开了一大堆的检查项目。
其中有些今天就可以做,其余的需要先预约。
预约之前得先去缴费。傅一白想让外婆找个地方坐下自己独自去忙活,可外婆坐下以后却拉着她的手不放。
“怎么要做那么多,”她顾虑重重,“这得多少钱啊?”
“这是为了了解你的身体情况,”傅一白耐心地解释,“知道哪里有问题,医生才好对症下药,给你安排治疗方案。”
外婆摇了摇头:“但……”
她总是这个样子,怕自己乱花钱,明明在面对傅一白时大方得很。
傅一白了解她,又说道:“不贵的,大多数都可以医保报销,自费的部分很少。”
外婆沉着脸想了好一会儿,又问道:“妹妹,家里现在日常开销,用的钱是哪儿来的?”
傅一白一愣。外婆过去在糊涂的时候压根想不起这类问题,眼下清醒了许多,竟连这都不知道了?
“你的退休工资呀。”她说。
外婆闻言,脸色更差了:“别查了,别再乱花了。”
“你放心,”傅一白继续哄她,“妈妈以前攒的钱都还在呢,这点我们还是花得起的。别的都能省,看病的钱怎么能省呢?”
外婆依旧摇头,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傅一白拉着她的手来回晃,撒着娇说道:“来都来了,就做了吧,好不好嘛。”
外婆竟还是不愿让步。她拉着傅一白,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开口时一脸语重心长:“我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但……但我得为了你的未来考虑。今天……”
她才说到一半,傅一白的眼眶湿了。
为什么外婆今天那么倔呢,明明身体不好,还不听劝。她原本就怀着不安,担心受怕,心一直悬在半空,没个着落。此刻,满心的焦虑都化作了委屈。
这几天,她落的眼泪比过去一整年都多。
外婆愈发为难,抬手抹她面颊上的泪水:“别哭啊,求你了。”
“那你就让我去付款、预约时间,”傅一白努力板下脸,“然后去做检查。”
外婆长叹了一口气,片刻后松开了拉住她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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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一白忙活完跑回来的时候,外婆依旧是愁容满面。
她刻意脚步轻快带着笑意冲外婆开口:“我回来啦!自费部分比想象中还低呢!我们先去验血,等报告的时候再去预约别的。”
外婆也冲她笑了笑,可眉眼却显得忧心忡忡。
傅一白搀扶着她往抽血的地方走,途中经过了与急诊相连的长廊,外婆又伸长了脖子往急诊处看。
“掉的东西很重要吗?”傅一白试探着问道。
外婆犹豫了两秒,摇头:“已经不重要了。”
她说完,把傅一白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傅一白也回握她。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安在傅一白心头翻滚,仿佛只要稍微松开手,她最亲近的人就会立刻离她远去。
“你一定要身体健康,”她又对外婆撒娇,“你要多陪陪我。”
好一会儿后,外婆才答道:“你的外婆也想啊。”
“所以你要乖乖做检查,”傅一白说,“你的外孙女以后会赚大钱,不在乎这些。”
外婆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问:“上次跟你打电话的远房表哥是不是很关心你?如果……如果外婆不在了,他会不会照顾你?”
“说什么呀,”傅一白有点儿生气了,qiáng忍着性子qiáng调,“我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还能照顾好你。”
外婆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傅一白愈发惶恐。
她曾听过一个说法,老人家在即将离世前或许会有所感知。今天外婆的言行,仿佛已经确定自己不久后将与世长辞。
这类念头并不是此刻才兴起的。这几天她隐隐约约,心头一直有不祥的预感。
“你不会有事的。”傅一白说。
过去,她们也曾有过类似的对话。外婆在听过后笑着说,自己还想看着傅一白出嫁,想抱一抱曾外孙,怎么也舍不得那么快就走。
她盼着外婆能再说些类似的话来安慰自己。
外婆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你很……但是,你或许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
“想陪着你,不代表真的能一直陪着你。”外婆说。
傅一白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