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了一个家,一盏等待的灯火。
只可惜,最后灭掉这盏灯火的人,也是他。
“我也喜欢你。”说出这句话,比他想象中要容易一点。无论你是谁,凌白在心里补充。他选择忠于此刻的内心,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这是对你之前的回应。如果可以,我还想跟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叫什么都没关系,要是不能生也没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步安平静的脸突然像是崩塌一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奇怪表情来,只是一瞬,立刻就又调整回了平日的模样。凌白似乎是没看见,他还在想这个正在走向结束的世界。
早该结束了。
凌白静静望着视线里贴满了数字标签的敌放军舰和飞驰而来的pào弹,腾手输入了一串数字。
影像闪动。
一个青年模样的红发男子出现在凌白面前,往日嚣张的气焰尽数洗净,稳重的眉眼中透着一丝颓然。
正是凌白当初带走的卓启。
他当初带走他,自然也是为了他着想。当时帝国那边明面上是为了他主持公道,实际上只是借端发挥,为了挑起战争早已谋算好要牺牲掉他这颗棋子。对他们来说,卓启仅有的价值,不过是他帝国贵族的身份。他们想要他死,再把这条命丢到落下联邦的身上,然后理所当然借着激起的民愤,更加名正言顺地进行战争的筹划,占尽便宜。
凌白曾跟他解释过当时情况,只是卓启怎么会相信,他不顾他的劝说执意要回国,得到的结果却是差点被他的同胞暗杀,其中甚至包括他一个幼时好友,为了许诺的官职来欺骗他入圈套,最后还是凌白把他救了出来。
一系列的事给卓启造成了qiáng烈的冲击,他终于相信了凌白的话,然后在凌白帮助下,这几年都藏匿在罗夏联邦一个偏远星球的牧场上养jī,牧场的主人是杨恩淮父亲的旧时部下,受到委托下保护他的安危。
真是可笑。
这场战争因他而起,那些打着为他抱不平的旗号的帝国子弟想要取他的命,而被他从小视为仇敌的罗夏联邦,实际却是他真正的救世主。
他本该站出来说明一切,只是与自己的国家为敌需要勇气,另外,他无法不去考虑他所在帝国的家人的安危。他必须忍下去,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莽撞。
尽管并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从中得到的成长,却比过去的十来年加起来还要多。
“杨恩淮?”卓启抱着桶装的jī饲料,熟练地播撒了一把,才从闹哄哄的jī棚里直起身来。
他疑惑地看着凌白,在他印象里,对方很少联系他的。
“你这是在哪?”卓启似乎也发现他呆的地方有点奇怪。
凌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通知般地对他说,“准备一下吧,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你说什么?”卓启没听明白。他所处的星球比较荒僻,加上他每天都在喂jī喂猪种菜跟隔壁农场的哥哥撩骚忙得要死,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清楚。只是回家两个字立刻就让他激动起来,他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我说,你可以回家了。”
凌白说完便终止了通讯。
他熄灭了自己的灯盏,也为另一个人点燃回家的灯。这样,总算没有糟糕透顶。
他的视线穿过让人眼花缭乱的pào火,jīng确地锁定其中一艘毫不起眼的黑色战舰,望着上面不停变化的数值,jīng确地捕捉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根据剧情,这就是那艘在撤退中追击夏步安的战舰。只是凌白不知道的是,里面坐着的并不是剧情中违背命令的老将,而是本该在夏步安死后内心悔恨不已的顾柏。
终于,战争进入尾声,胜负已定,对方也从混乱中摆出了撤退的阵列。
“追击吧。”顾柏平静地下达着命令。
出击的锋锐战舰如一把刺向回忆的利刃,将脑海中残余的记忆刀刀割碎。顾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些多余的情感早该摒弃了,他是他的威胁,是他人生的障碍,这一点只要他活着就不会改变。
再见,夏步安。
再见,顾柏。
再见,阿斯尔。
……
轰然的火光吞没了近处的星海,漫天的红色带着碎块炸开,连带着整个舱体都在剧烈地震颤着。
夏步安挣扎着起身,凌乱的发丝垂在他的肩头,他竭力望向那火光深处,他不知道是否该庆幸自己的好运,敌方猝然袭来致命的一击竟会恰好被己方废弃的军舰阻碍,让他得以苟且逃生。他败得难看之极,辜负了他的国家他的子民,可他不想死,他一点都不想死,这一刻,他竟是这样可耻地贪恋着生的欢喜。即使从此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