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侯恂虚弱的睁开眼睛,试图挪动身体,轻微的动作惊醒了一旁小憩的阿方。
“老爷,你醒了!”
阴翳老者面上带着喜悦之色,“医师叮嘱过,最近几天老爷要吃清淡些的食物,不能再生气了。”
“老奴这就去吩咐下去,让他们煮点清粥过来。”
侯恂苍白的嘴唇蠕动着,目光略微有些失神,过了好久,始终不曾有声音发出。
“老爷您好好休息吧,进宫面圣的事等修养好了再去也不迟。”
阴翳老者唤来下人,叮嘱完后,没多久,下人就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
他拿起汤勺轻轻舀动,大量的热气升腾而起。
“备轿。”
侯恂的瞳孔仿佛受到了热气的刺激,再次聚焦在一起。
没有掺杂半点感情的声音从嘴里吐出,使得阴翳老者手上的动作一顿。
“是。”
阴翳老者将清粥放在桌子上,随即开始出去准备。
侯恂的目光定格在闭合的房门上,紧接着抿着的嘴角涌出一丝鲜血,他连忙用手背擦干净。
他不能再等了,等下去的话,身体会扛不住的。
必须要在临死前,把该做的事做完!
等到阴翳老者再次回来汇报情况的时候,侯恂已经换好了官服。
进宫面圣,刻不容缓,却也不能唐突。
“阿方,抬棺的人找好了吗?”
侯恂目光扫了过去,此次面圣,他就没想着回来。
结果无论如何,他都只有一个字,死。
“找好了。”
阴翳老者恭敬站立在一侧。
“走吧。”
侯恂先行迈出了卧房,目光逡巡,仿佛要将这些都记在心里。
在阴翳老者的搀扶下,侯恂坐上了轿子。
身后则跟着庞大的抬棺队伍,抬着三具棺材,那封血书,阴翳老者已经交给了侯恂,虽然他知道结果可能会不尽人意,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浩大的队伍,行走在北平城的街道上,无数早起的民众纷纷注目。
送葬队伍他们见过不少,这头前由花轿引路的倒是头一次见。
“是侯府的管家。”
“想必轿子里坐着的应该是侯恂了,那棺材里是谁,他不就只有一个儿子吗?”
围观众人心中纷纷起了疑惑,不明白三具棺材里分别装的是谁。
“你们听说了嘛,侯方域好像打算抢林掌柜的妻子,然后被人打死了。”
坐在轿子里的侯恂听到了这夹杂在空气中的声音,险些逆血涌上心头。
“阿方,警告他们。”
侯恂忍着冲动,他现在必须要撑住。
如果和这些人斤斤计较,只会浪费了他最后的时间与机会。
阴翳老者开口。
“如诸位所言,老爷的确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如果各位再管不好嘴巴,刚好我家少爷缺几个朋友陪伴,不如各位发发善心如何?”
听到这话,原本议论的声音消失了,没有人想死,而且在他们清楚了侯恂已经绝后这件事后,更加不敢放肆。
轿子在进入宫门前,被拦了下来。
“这位大人,您可以进去,他们不行。”
守卫这些年见过的阵仗不少,还是头次见到抬着棺材来的。
“老夫此次前来,是请圣上给个公道。”
侯恂面色悲恸,将先前的事简述了一番。
守卫听完,面上带着些许犹豫。
“大人您再次稍作等候,我们问问陛下。”
说完,其中一名守卫带着消息走了进去,通禀给了他的直属上司。
之后由直属上司再往上报,层层叠叠,终于传到了书房门外的侍卫那里。
“启禀陛下,侯恂要抬棺进宫,请您帮忙讨个公道。”
侍卫在得到应允后,惶恐的走了进去,将这件事如实汇报。
“抬棺来的?”
正在批阅奏折的朱由检,停下手上的动作,下意识扫了眼内阁群臣。
这些日子他始终没有放人离开,不太可能是这些人搞的鬼。
“让他在广场候着,朕去看看。”
在朱由检的印象里,侯恂算是中规中矩,几乎哪边都不沾。
算得上忠心。
平日里寡言少语,今日怎会如此?
这其中多半有些隐言。
“陛下乃万金之躯,不如将侯恂唤来书房议事。”
温体仁给出建议。
“爱卿说的极是,朕觉得你应该多处理掉奏折,等朕离开后,这些便由爱卿来处理吧。”
同时不忘吩咐后面的火器兵。
“等朕离开后,谁敢妄动,可以先斩后奏。”
内阁群臣惶恐,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温体仁,当即闭嘴。
他还不想死,活着挺好的。
朱由检扫了眼群臣,见他们没有意见,就不再理会。
“王承恩,我们走!”
带上王承恩,离开了书房。
七拐八绕,穿过走廊,耗费了些许时间,朱由检来到了广场。
看见了跪在那里的侯恂等人。
那些人头上系着白绫,围着棺材,跪在地上。
“老臣参见陛下。”
侯恂将脑袋贴在地上行礼。
“爱卿平身,有何冤屈尽可说来。”
朱由检亲自见到了阵仗后,心中更加肯定侯恂蒙受冤屈不小。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抬着棺材进宫了。
“陛下,请您为老臣做主啊,那兵部尚书阮大铖杀了吾儿。”
侯恂没有啰嗦,直入正题。
他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拉一个垫背的。
昨天夜里阮大铖的说辞全都是假的,调查结果显示,是阮大铖下的命令。
“他为何要杀你的儿子?”
朱由检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依旧保持着足够的理智,他可不想被当成昏君。
“起因是吾儿在好友杨龙友的引荐下,想找阮大铖帮忙,没想到对方不仅不帮,还杀了吾儿与其好友。”
侯恂没有详细说明,只是不停腔调着阮大铖是凶手。
“王承恩,传朕旨意,召阮大铖进宫。”
朱由检面色冷了下来,听到现在,这阮大铖当真是不长教训,肆意妄为。
刚离开皇宫,就做下此等恶事,实在是该死!
“陛下,还有那礼部侍郎钱谦益,昨夜带人到老臣府里,强逼老臣妥协。”
侯恂抓住机会,又参了一人。
“这便是此事详细经过,请陛下过目。”
说完,他双手高捧血书。
“呈上来。”
朱由检心中怒火升腾而起,等到他拿到血书,看完上面的经过,瞬间大怒。
“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