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李一恺的面容,因为自己而担忧自责的人是这样鲜活,这种关系绝不会存在于虚空的自我世界里。
“没有,不是”,苑之明伸手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清楚这其中的差别,不是你给我压力,是我选择的,想要降落。”
李一恺笑了笑:“还挺抽象。”
“那我回头画给你看”,苑之明低声说:“不要想离开我。”
“怎么会?”李一恺用另只手揉了揉他头,把人拉过来靠在自己肩膀:“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降落。”
苑之明的情绪好了一些,其实他冷静下来,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一无是处,比如他获了奖,工作的创意也都被采纳,画也有古长风这样的人认可。
“我可能是抱期望太大了”,苑之明趴在桌上,扒拉着数控笔上的胶皮,瓮声瓮气地说:“我觉得以前,被拒绝什么的,都没有这么难过。”
热腾腾的麦香从厨房传出来,李一恺没有说什么,只给他端来大碗的清汤面。
苑之明早上胡乱吃了两口就去见了薛铭,又坐在那里空腹喝下好几杯红茶,加上情绪不济,早就饿得胃痛。绵软的面条没多少调味,但是暖烘烘的填满了心口。
李一恺盯着他一口一口吃,不许láng吞虎咽。
“还要吗?”李一恺问。
苑之明摇了摇头,他便收了空碗筷进厨房,出来时给自己盛了半碗。
“你也没吃饭啊?”苑之明小声问。
李一恺看他一眼,目光中有点谴责,你还好意思问?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忘了手机没电”,苑之明道歉说:“其实我没有生你气,昨天也没有,只是生自己的。”
“我也有不对”,李一恺边吃边说:“我从小就习惯了自己做决定,连我妈都需要我照顾。所以经营恋爱关系对我来说,也需要一点时间转变。”
“是我不应该瞒着你”,他抬起头,拿纸巾的时候又揉了揉苑之明的后脑勺:“你是我的男朋友,不是小朋友,也不是我的下属。”
苑之明下巴抵在手背上,抬着眼睛看他:“我还是猛男。”
“好,猛男”,李一恺笑问:“想去看海吗?”
“现在吗?”苑之明坐起身,看了看时间,“都9点多了。”
“明天你是调休日,我请了假”,李一恺说,“我们开车过去2个小时,可以住海边木屋……”
苑之明犹豫了一下,没抵抗住李一恺说在沙滩写生的诱惑,进屋开始收拾画板去了。
夜晚的海风显然还未离开chūn天,他们开了苑之明的车,支开后备箱足够两个男人并肩看海,呜呜的风把他们的冲锋衣chuī响,整个车厢都席卷着辛烈的咸湿。
李一恺罕见地拿出烈酒,和苑之明对着瓶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威士忌。
胃里开始灼热,苑之明把酒瓶还给李一恺,腾出双手,从后面抱着他的腰紧贴在一起。他忽然想起之前听说的事情,问他:“你之前说工作不顺利,一个人看海,就是在这里吗?”
“是”,李一恺说:“其实不止那一次,最早的一次,是我小时候美术竞赛没有得奖,我外公带我来的。”
“你还参加过美术竞赛?”
李一恺侧脸笑:“只许你画画啊?”
“也是”,苑之明想,李一恺最早也是做设计的来着。“那你为什么没再画了?”
“后来发现天分不够,做不成画家,就转学设计了”,李一恺淡淡地说。
海làng一阵比一阵更高,没有边际地席卷而来。苑之明趴在李一恺的肩膀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问:“看海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风làng这么大,我们只是很小的一艘船”,李一恺慢悠悠说:“有时候被拱上去,有时候落下来,有时候风太大没有办法掌握方向,但是这些都不是我们的错。”
“我以为,你会很讨厌没有办法掌握方向的感觉”,苑之明说。
李一恺的笑被海风chuī开:“我是很讨厌,但是又要学着接受,接受的时候告诉自己,下个làng过来,就会好了,我只需要等着它。”
大道理说了未必愿意听,听了未必能懂,一切都比不过chuī一场海风,看无尽làng头打过。
苑之明觉得胃里的灼热烧到心里,冷掉的热情又渐渐复苏,他捏捏李一恺的耳垂,扳过他的脸,和他jiāo换了一个掺杂着冽冽冷风的吻。
“但是你在làng头上,我在谷底,如果我追不上你怎么办?”他胡乱中想。
“我也没有在làng头上”,李一恺退开一点,借着昏huáng的车灯帮苑之明拢了拢头发:“而且我现在想丢掉这艘船,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