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呃,你不用担心”,冯鑫迅速组织语言:“你还年轻,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够了。还是这句话,高层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不会影响到你,我非常看好你的工作能力。”
苑之明不在乎被不被看好,他在乎李一恺是不是又在一个人扛着压力。
“但是这个冰雕,当时的错误数据是我写出来的”,苑之明承认。
“老大”,孙珊珊小跑进控制室:“冯总让我叫您一声,客户那边流程结束,他说让你去打个招呼。”
李一恺靠在椅背上,长吸一口气才起身:“走吧。”
他知道早晚躲也躲不过。冯鑫敲打他好几天——不要意气用事、顾全大局的话说了好几遍;只是内部纠察、不会成为职业污点的承诺也有,他并非不信。
只是一想到,如果苑之明或者冬姐,或者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结案报告上,作为他们争夺权力的一张牌。
李一恺无法妥协。
“如果一定要把这个错误拿出来”,他当时这样和冯鑫说:“那就说是我。”
“你就等于这个团队、等于公司”,冯鑫也有些发火:“和某个员工马虎粗心,那是一个层面的问题吗?”
公司的面子里子都想要,所以就要用一个员工的脸面来jiāo换。李一恺觉得很荒诞,生气的时候他也会不讲道理:“我的工作是呈现创意结果,从这个角度我没有问题。他们的仕途权力和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冯鑫反问:“你的创意不需要客户支持、不需要钱?没有预算和品牌,你去哪里搞这些风头?你三十岁了,情怀能不能暂时放一放?这个冰雕对人类有什么益处吗?它这么漂亮能当饭吃吗?”
冯鑫当时站在医院的门口,指着那些来往的人问:“你看这里生老病死,谁在乎哪个艺术展开幕、哪个品牌换了广告牌?做广告的最终价值就是赚钱,就是商业,然后才能让社会流动,让更多人消费也让更多人赚钱。”
“你考虑这些感情,帮他们争取这些名头”,冯鑫最后无奈地问他:“但是客户丢了,公司的流水降了,工资奖金发不出的时候,谁记得你的好?”
也许谁也不记得,也许是很多余。
李一恺走在路上胡乱想,但是就是觉得会有人和他想得一样,想要站着赚钱。
比如眼前的……他抬头,看见苑之明在逆光的地方。
“哎呦,李总真是辛苦了”,客户的几位领导见到他,笑意盈盈打招呼,看得出对这次项目的满意。
但是李一恺忽地紧张起来,他注意到苑之明看见他的时候,眼神在躲闪。
“刚刚罗总问这个冰山的仪式创意是谁提的,都很想认识一下”,冯鑫解释。
“是啊,没想到都这么年轻有为”,罗总是宏达的集团副总,站在众人最中间的位置说。
李一恺听完松了口气:“您过奖,也是蒋总和几位老师的指导有方,我们做策略创意才能有明确方向。”
冯鑫悠悠在一旁点了一句:“这次项目一波三折,也是让蒋总费心了,所幸结果是好的。”
“没关系没关系”,蒋总立刻配合地接下这句,拍了拍苑之明:“年轻人有才华,也容易粗心大意,都是正常的。”
苑之明没发一言,他耳朵里听见这些官腔,逐渐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摆了一道,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冯鑫听到他承认错误后,虽然惊讶,却又有点一闪而过的欣然,然后说要单独介绍他给客户认识……
可是当时的冲动太快,此刻的醒悟太晚。
李一恺的脸色一寸寸冷下去,如坐针毡的见面结束,苑之明几乎要一个箭步冲过去,追在李一恺后面囫囵解释。
“我,我不知道客户知道了这个错误,也不知道冯总带我过去,是要说这些”,苑之明追在后面。
“你自己承认的?”李一恺平静地问。
苑之明在脑中推演了好几遍,他和冯鑫的对话、自己的理解,好像哪里都没问题,又好像处处是陷阱。
他无措地说:“是,可是我以为,我以为他只是想知道,我以为他没有理由,要告诉客户这件事。”
李一恺叹气又笑:“他们是什么老狐狸?你以为的,你怎么能猜到他们的想法?”
“对不起,我为自己的莽撞道歉”,苑之明认真说,但接着又低头说了一声:“但好在,这个后果是我自己来承担。”
李一恺停下脚步:“你什么意思?”
“就是……”苑之明下意识想的是,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开除,留下简历上难看的一笔,但是他未来的计划一直是艺术人,这个影响并无太长远的后果。他说:“如果要开除我也没关系,至少不会再影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