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有些郁闷,于是苑之明和秦肖恩连番劝导。一个人说:“已经是超额完成,不要太过贪心”,另一个人劝:“第一次起步不要迈得太大,以后咱们才有进步空间”,后来又说什么“天灾人祸,这些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被如此苦口婆心了一晚上,李一恺有点哭笑不得,直到回到酒店,才对苑之明说了自己真正的情绪缘由。
“这次项目不能太qiáng调创作者个人,不到最高的声量,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你的名字”,李一恺靠在浴室门边,语气带着遗憾:“我本来想,这次项目能帮你证明自己。”
大学生艺术市集开展一周多,苑之明对《原本面貌》这件作品不作解释,外界褒贬猜测不一。甚至有人说他是故意踩着古长风上位,靠这种模糊不清的作品来博人眼球。
“没关系……本来我也不是想要这些”,苑之明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低头忙着脱掉被雨水打湿的裤子,又抬手想要继续脱T恤的时候,忽然犹豫了一下,转过身问一直站在后面的李一恺:“要一起洗吗?”
李一恺目光深深看着他,还是笑了出来:“邀请我的话,倒也可以。”
他直起身,穿了一整天的衬衫被汗水雨水轮番侵袭,gān脆扔在地上,三两步走进去打开了花洒。
苑之明还没来得及脱掉上衣,就被猝不及防地溅了一身热水。
他缓过神来,甩了甩头发,睁开眼看见李一恺在浴室暖huáng色的灯光下,哗啦啦的水流毫不吝啬地洒下,沿着他线条清晰的肩颈肌肉向下淌去。
苑之明啪一下关掉花洒,从后抱住李一恺,不允许流水比自己更先触碰他。
“蹭什么呢?”李一恺侧过脸,贴着他的耳朵说:“把衣服脱了,打开花洒,洗澡也要我教你吗?”
苑之明没动,抱得更紧,埋头在他的颈窝处嗅来嗅去:“等下再洗好不好?反正还要再洗一次的。”
李一恺向后仰了仰头,让苑之明更容易摸到自己的喉结,哑着声音抱怨:“脏……”
“不脏”,苑之明另一只手摸下去,悄无声息伸进去一个指节:“我又没有洁癖。”
室外和室内的水声此起彼伏,等浴室的流水停下来的时候,窗外的雨更大了。
苑之明懒得擦gān,光着脚在地毯上踩出一个又一个cháo湿的脚印,他拿着冰桶和酒杯走过来,指了指飘窗:“我也喜欢坐在窗边看下雨。”
李一恺便让出半边位置,两个人长手长脚挤在一起看雨,苑之明一口一杯,喝掉了半支白葡萄酒,长睫毛贴在窗上,雨帘隔着一层玻璃冲刷在脸旁,他又开始发呆。
一开始李一恺没去打扰他,直到roomservice送来了夜宵,他关门回来时敲了敲苑之明的膝盖:“说好了替我庆祝,现在一言不发算怎么回事?”
苑之明转过脸,被冷不丁塞了一口挤满柠檬汁的生蚝,嚼了嚼才回过神:“真好吃。”
“你可真是……”,李一恺看着他又骂不出口,只能再喂一块:“在想什么?”
“在想”,苑之明手指在窗户上划了两下:“这么大雨,夏天也要走了。”
“夏天还会再来的”,李一恺的小腿贴在他的膝盖上,“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夏天。”
“李一恺”,苑之明又回过头,朝前蹭了蹭,下巴抵在李一恺膝盖上,抬着眼睛问:“我们回静海之后,会去见你爸爸吗?”
“应该会吧,我猜我妈一定会叫上他。”
“那你原谅他了?”
“我没办法原谅”,李一恺摸了摸他的睫毛,说:“我只是觉得算了,总要过去。”
苑之明“嗯”了一声,看着他说:“你总是心软。”
“你不是吗?”李一恺想了想,问:“你在等什么?”
苑之明低下头,埋在李一恺的膝盖上,露出一个湿着头发的后脑勺。
他低声说:“我想等古长风自己站出来,可是这个想法蠢透了。”
李一恺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到小腿一阵湿热。这是苑之明第一次为了这件事掉泪,他心里一阵酸软,俯身向前,在膝间的发顶上落下亲吻。
“怎么会呢?”李一恺来回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我知道,你只是……想给你妈妈留一点希望,你想证明她当年的付出和爱,也不是百分之百被忘记,对吗?”
“可是现在我知道,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剩下,我一点希望都不该抱的”,苑之明轻声吸了吸鼻子,“我妈妈当年都已经写好了所有的揭发稿件,我却还在这时候抱有希望。”
苑松青说,苑之明的性格更像袁茗烟或者古长风,可是在天性的果决和刚烈之下,他偏还是继承了苑松青的那一丝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