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红绸不够了,需要派人去采购,而且离得最近的卖红色亮绸的布庄往返也要大半天的时间。采购红烛的人到第二遍清点红烛数量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大半,也得去从新购买,于是婚典又被推后一天。
磕磕绊绊终于到了当日婚典,名剑山庄里里外外红得一片喜气。就连连里外的植株上都挂上了红绸。两位新郎官身上穿得一模一样的喜袍华美繁复,都是里层缎外层纱,中间缝着新刮的棉花,领口袖口还镶着雪白的shòu毛,贵气bī人。
因为两边都是父母早逝,于是拜过天地就算礼成。
第六十四章相逢一笑就此别
张无黯挨着万俟不离坐在边上,手里捧着金丝暖炉,裹着厚厚的狐裘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兴许是因为昨晚下了一场大雪的缘故,即便是这大婚的热闹喜庆,也没让他感受到多少暖意。
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没睁眼就感觉有丝丝凉意从被子的缝隙钻入,起chuáng推开窗户就被那连成一片的晶亮的白刺痛了眼睛。地上的积雪有三尺厚,一些枯树的枝桠都被雪压弯了,可见昨晚下得多大。院前有些稀稀疏疏的脚印,想来是名剑山庄往来的下人留下的,倒也不多,估摸着是怕扰着张无黯。
万俟不离跟秋占云立刻下令扫除积雪,最起码要把主要的道路扫出几条来,不然这大婚又得推后。因为担心晚上还会下雪会更不方便,婚典边直接在白天举行,包括拜堂。
礼成后两人就算是一对了,脸上都挂着笑意。名剑山庄的人也都笑着。当年那场变故之后还活下来的人本来就不多,山庄里又没有再招过新人,这些人都是当年跟着秋占云父兄身边的。这么多年他们看着秋占云自己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中成长,几乎每个笑容中都还包含着泪。他们看着秋占云隐藏起本来的性格努力让自己成熟稳重担起整个山庄,这么多年受了多少苦,他们都看在眼里。
现在在这些人看来,什么名声都不重要,只要他们的庄主过得幸福开心就行了,和男人成亲又如何?经历过那一场浩劫,看尽了这些年秋占云所承受痛苦,名剑山庄这些人,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秋占云幸福,如此而已。
秋占云说根据名剑山庄的习俗,成亲的人要在山庄内走上一圈,不管日后是留在庄内还是出去,都要永远记得山庄里的一草一木。
要出去走一圈啊,这冰天雪地的。张无黯一手端着小炉一手拉紧厚裘,虽然是下午,可还是感觉越来越冷了,天灰蒙蒙的,似乎又有一场大雪将至。要不是他看重秋占云和赫连锡的这场婚礼,那是断然不肯再折大冷天还要往外跑。
因为时间关系,被积雪掩埋的道路也只扫出了几条主道,要想在山庄里转一圈,总有地方要踩着厚厚的雪走。长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张无黯表情淡淡地轻轻哼起了曲儿——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身边的万俟不离微笑着转头,“这是什么曲儿?”
“不是歌,只是一首诗,我自己给配了调子而已。”
“恩”,万俟不离抬头看向远处望不尽的皑皑白雪,“应景,好听。”
张无黯看着走在最前面像是在说笑的秋占云和赫连锡,低眉垂眼,继续哼唱——惊鸿一瞥是晴雪,飘飘似枯叶。繁华寂寞空几许,零落方知无所歇。念的是此去经年,叹的是此情无解。喜袍加身妆未卸,回眸看,相逢一笑就此别……
唱到这里,张无黯就停了下来,因为就在前面,赫连锡捂着胸口倒在雪地上,那不断从指间溢出的鲜血竟比那大红色的喜袍还要艳红,身下的白雪被迅速染红,刺目得让人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晕眩感,一片片晕开,又如同鲜艳的牡丹于一片纯白中妖艳盛开。
而秋占云,就站在赫连锡的身边,脸上带泪的笑,如同他手中火玄钢的匕首染血后显露出的艳红色一般,凄美夺目。甚至分不清那艳红到底是来自匕首本身,还是那正从锋利的刃上一滴一滴掉在雪地上的温热鲜血。
无碑楼的人纷纷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被围在中间的名剑山庄的人。
本来还是一桩天大的喜事,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了?名剑山庄的人完全搞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的庄主要杀赫连锡,他们不是两情相悦的么?所有人都可以摒弃成见接纳他们,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秋占云慢慢蹲下来,左手轻轻抚摸赫连锡的脸庞。
而被匕首刺伤的赫连锡,那双勉qiáng睁开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意外和责备,仿佛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他还不愿意闭上眼睛并不是为了控诉什么,只是想多看看秋占云,多看看这个自己真心爱了十多年却从来不能表现出来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他只想记住这个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