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众人再也不谈公事,只是找些开心的风花雪月之事,有人更挑了胡雪亭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细细的说,厅内笑声不断。
张须驼瞅了空子,揪住一个文官,低声道:“胡雪亭究竟要做什么?”
那文官叹气,这么浅显的东西,张须驼竟然没看出来?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信纸,果然也是《谈笑有鸿儒》。他指着字句,认真的问张须驼:“你看着句中描述的环境,可好?”
当然好。张须驼再怎么不关心朝政,也有实打实的文字功底,当然看得出这几句话中,描述的是一个典雅,无人gān扰的美好环境。
若是从字句的语境看,多半是一个性格高雅之士,对自家环境的描述,后面的句子,肯定是对这个环境的推崇,然后表达自己的意向什么的。
这是标准作文套路,文字虽好,但没什么新意的。
“唉,”文官长叹,“要是我说,这就是天下第一味,你又会怎么想呢?”
怎么想?早知道啊,完全没想法。
文官以手扣额,只觉文官和武将的差距真是太巨大了,决定抛弃一切婉转和引导的词句,直接开门见山。
“胡雪亭想要给洛阳百官,建立一个私密的会所。”
张须驼大惊失色。
杨恕注意到了这里,笑问道:“阿果终于明白了?”
那文官鄙夷:“他还在梦中。”
杨恕笑:“阿果就是忠厚啊,若是你在朝政之中,有在沙场上的三成,我就不用担心你了。”
张须驼顾不得众人的调侃,问道:“可是,有可能成功吗?”
“有。”杨恕道。
……
户部。
某个官员手里拿着一份公文,皱着眉头,其实心里完全没有想着公文上的事情,胡雪亭想把天下第一楼改造成会所,那是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
“老赵,你去不去?”他沉吟了半天,悄悄问邻座的同僚。
老赵知道他问什么,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
那官员又装模作样的拿着公文皱眉,是啊,大家都还在犹豫。
过了一会,户部众人忙忙碌碌,厅堂内只剩下几个相熟的人。
“老赵,天下第一楼,真的能成事?”那官员问道。
老赵看看左右都是熟人,道:“我且问你,你可想要一个私密的地方与人jiāo谈?”
那官员点头,那是自然,倒不是需要个私密的地方谈贪(污)腐败。
上个月,工部有个倒霉蛋在酒楼和大舅子吃饭,喝酒喝嗨了,大骂顶头上司,下场可知;半年前,礼部有个家伙与人在酒楼吟诗作画,兴致来了,竟然写了一句yín诗,天地良心,真的是隐晦到不深想,就不知道是yín诗的晦涩诗句,结果被人举报了;一年前,吏部的某个人,被人检举收了银子提拔官员,证据是这个吏部官员在某酒楼和那个被提拔的人一起吃过饭;某御史台的官员发酒疯,放声长歌,脱衣跳舞……
这些还是或清白难辨的,或自己作死的,有一些倒霉蛋,就真的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了。
比如工部的人聊天中抱怨某个工程石料运输不便;吏部的人取笑今年的考评,没几个好的;礼部的人谈论某个番邦来朝贡的次数频繁到不正常;刑部的人觉得某条律法难以操作。
这些工作上的简单jiāo流,被其他人听见了,故意利用了消息,以之谋利,或刻意夸张渲染事实,或作为攻讦他人的证据,最后都造成了轩然大波。
这些酒楼就没有格挡吗?
自然是有的,雅座,隔间,布帘,各种方式都有,可是,毛用都没有,随便有个人趴在隔间的薄薄的木板上,保证听得清清楚楚。
就不能去家里聊天?
唉,你丫以为洛阳的百官都是单身汉啊,只要把家里的臭袜子扔掉,就能见客人了?上有老,下有小,哪有带了同僚回家聊工作的理由?为了些许工作中的小牢骚,就要老婆孩子忙死忙活一个两个时辰做菜洗碗,谁忒么的吃得消。
洛阳的底层小官员,是真的需要一个可以微微不那么拘束的地方,随便胡说八道。
“若是仅仅如此,我也不会去天下第一楼的。”老赵坦诚道,为了能够说几句疏心话,不会到荒山野岭去郊游吗?
“你是宇文阀推荐的,”老赵指着某个官员,“你的背后是李阀,你的背后是独孤阀,你的背后是宋阀,你的背后是杨阀……”
“你们有多少机会,到门阀大佬的家里,与众位大佬聊天,谈理想,谈星辰大海?”
自然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别以为有门阀的背景,就能够把高门大阀的家当做了自家的后院,想去就去了。
地位低的,只是门阀的外围人士,也就见过一些门阀的旁支,究竟主家认不认都是问题;地位稍微高一点的,总算见过了门阀之主,还能月月见,天天见?大随天下,门阀横行,朝廷虽开科取士,但时日尚短,朝廷官员中依靠科举当官的,百不存一。其余之人,谁不是门阀推荐的?谁不是门阀中人?庞大的官员基数,阀主哪里有空见所有人,一年被召唤一次,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