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吗?”他尝到了薄荷牙膏里残留的一丝酒气。
“好辣。”唐荼闷闷地说,“那酒喝得舌头火辣辣的,结果你们家的牙膏比酒还辣。”
阮幼青笑笑:“gān嘛喝那么多。”
“你外公一副自家的宝贝被我骗走的样子,我哪里敢不喝。”唐荼翻身仰躺,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其实今天不该住在家里的。才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这样,外公明天更不痛快了。”
“不会的。难得有人陪他聊聊天。”阮幼青伸手阖上他的眼皮,“快睡吧,明天带你出门转转。”
他刻意起早,出门买早点,回去的时候另外两个人都还未醒。
阮幼青将外公的卧室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发现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拆掉了昨天他们带回来的羊毛毯包装,将薄软却保暖的灰色毯子搭在棉被的上层。
他把早餐热了三四次那两人才陆续醒来,外公显然有些不自在,不知是不是后悔昨夜酒后的失态。
饭后阮幼青要收拾碗筷,被外公急急打发出门:“放那儿吧。你们出去忙你们的。”
“那我们晚饭前回来。”阮幼青叮嘱外公,“不要做辣的东西,少放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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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就很突然。
第70章独占
阮幼青自己也不是个爱出门的人,对慈清的所有记忆几乎都被家,小学以及窑厂三个点分割占据。
在学校附近转了一转,他拽着唐荼来到窑厂不远处的瓷器街。
唐荼穿了及膝长的绀青风衣,脖子绕了粉末蓝带灰色条纹的围巾,露出的翻领处别着那枚鸢尾领针。店主们见到这样衣妆楚楚的人自然比较殷勤,站在门前一口一个老板地招呼他们。
“有好手艺的师傅么?”唐荼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似乎对架子上小巧玲珑的香炉产生了兴趣,“很别致,就是手工有点粗糙。”
阮幼青凑近了观察那些博山炉,山峦走势一片模糊,鸟shòu形状滑稽,的确粗糙。他说话没什么口音,随口问了老板价格,张口就是五八八。
“还是回去问我外公吧。不要做冤大头。”阮幼青带唐荼转身就走,身后的店家几十秒之内把价从五八八生生喊到一八八,听着让人怪于心不忍的。
“我们这里挺无趣的,所以年轻人都去大城市上学工作了。这附近有条河,不过冬天也不能玩水。”阮幼青看唐荼的脸颊被冷风扑得发红,“走吧,我们回去。”
“不带我进外公工作的瓷器厂看看?”一向爱躲冷的唐荼倒是主动拖住他。
“就是个很普通的小厂子,今天是周六,不开工的。”冬天才四点多太阳就开始下沉,“你想看烧瓷的话可能要下次了。”
“那就去你外公的办公室看看吧。进得去吗?”唐荼也不遗憾,只满怀心事地望向不远处紧闭的栅栏铁门。
阮幼青没想到唐荼对自己的过去居然有这么大兴趣,左右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于是他带人走到传达室门口敲敲窗户,大爷一个人独居在这里许多年,如今也花白了头发。阮幼青自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只消打个招呼便讨到了门钥匙。
“替你外公拿东西啊?”大爷扯着嗓子跟他随口寒暄。
“嗯……一会儿就出来。”阮幼青不习惯唬骗人,草草搪塞过去。
他们爬上三楼,推开办公室,昏暗的天色让这里更显安静陈旧。
“其实没什么好看。”
空dàngdàng的房间摆着几套老旧的办公桌椅,多少年都没变过。师傅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厂房里待着,偶尔过来趴在桌上午休一会儿。小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独自等在这里,冬天会有香喷喷的烤红薯,夏天头顶的吊扇吱呀吱呀将gān燥的空气搅得粘稠些。
阮幼青拉开外公坐惯那张椅子坐上去,桌面的玻璃板用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损坏,只是下面压着的东西愈加杂乱。唐荼弯腰凑近,和他一起看那些有年头的照片,有外婆还在世时老两口的合照,有阮幼青的父母,剩下都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写作业的小孩从桌案间抬起头,一双明澈的大眼睛盯着镜头不慌也不笑。唐荼指着照片里摊开的本子问:“怎么同一个词要写这么多次。”
阮幼青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应该是被罚了吧。听写的话,我听不清的。”
唐荼面色一滞,轻轻抽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耳朵继而笑了:“你大概也没觉得委屈吧。”
“嗯,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多写几个字而已。”阮幼青说得轻描淡写,可唐荼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从认识这个人开始,他就是这样将命运给予他的一切照单全收,没有任何哀叹抱怨,也没有逆来顺受地妥协,他活出不同的样子,看似温吞,却掩藏了比谁都坚韧,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