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亮如白昼但却诡异地只剩下他们两人,不,季初盯着远处慢吞吞走过来的身影,使劲咬紧了下唇,很快唇上咬出了牙印。
红黑色耀眼的鎏金宽袍,高高束起头发的墨玉冠,以及再熟悉不过的艳丽眉眼和黑漆漆的眼神,聂衡之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不对,现在是晚上,也许也许朝他们走来这个聂衡之是循着她的踪迹找来……和沈听松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季初的心中怀着一种微弱的奢望,她挡在了沈听松的面前,松开下唇冲着走过来的yīn郁男子嫣然一笑,“聂侯爷,您也来逛潞州城的花灯?这么久不见,想必你手腕上的伤已经好了吧。”
然而,男子就像是没有看到她,冷漠的视线只放在沈听松的身上,语调幽凉,“或许本侯应该称呼一句王爷?可惜忠王的爵位已经有人了。”
“轰”,季初的脑子嗡嗡作响,死死地咬着下唇几欲渗出血丝来,他知道了,他知道沈听松的身份了!忠王便是魏安帝为先太子遗嗣设立的爵位,由过继的宗室子继承,此时他提起忠王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王爷?沈某不过一介无根客如何担得起定北侯一句王爷,恐怕接下来还会成为侯爷的阶下囚。”沈听松用温柔但又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季初挡在身后,眼里同样仿佛没有她的身影。
“今日我不会反抗,侯爷若要我的命也尽管拿去吧。”他面上淡然,浑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也知道定北侯不会杀他,起码他不会当着季初的面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他心中自嘲,本该是他为女子遮风挡雨的。
“你乃是先太子的遗嗣,天潢贵胄,本侯不过一个小小的侯爷如何敢要你的命。”聂衡之冷冷地看着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声里面带着无尽的讽刺。
他也想直接动手一刀了结了他,可此时此刻不行,在季初的面前也不行。
反而,他不仅不会杀他,还会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平平安安地逃出潞州城,然后……
聂衡之qiáng压着心中的癫狂,做了个手势,行动有素的金吾卫立刻从暗处涌出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包围在里面,为首的人是聂茂之还有……去了江南的施岐。
季初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清凌凌的目光在施岐脸上扫了一遍扭过了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沈听松被捆上了锁链。
她张了张嘴巴想要开口,沈听松深邃的目光在花灯上停留了一瞬,含笑朝她摇了摇头,云淡风轻的模样渐渐稳住了季初急躁的心。
对,她该了解沈听松的,除了上辈子预料不及的城破,他对所有事情都是胸有成竹,也从来很有分寸没有让她担心过。
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全被另外一个人收在眼底,聂衡之幽暗的凤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猩红,他迅速地垂下了眼眸,再次抬起来的时候却是面无表情地让人将沈听松押进了马车。
季初看着那辆马车被施岐等人压着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面,心一下就空了,空dàngdàng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和她相伴了数年的沈听松是先太子的子嗣,上辈子他们一起死在潞州城。这辈子,她得知了父亲真正的死因,费尽心思来到潞州城,安稳的日子那么的短暂,沈听松被抓走了。
她也许该因为沈听松隐瞒自己的身份和父亲的死埋怨他,可一想到他牵着自己手的温度和轻轻抚摸她发丝的动作,她又觉得他并未做错,他不能选择自己的身份,他将父亲当做自己的良师益友,而他同样也不吝啬所有来包容她,替她解围。
同样地,聂衡之此时将他抓走也没有错,他是定北侯,他忠于的是龙椅上的陛下,他当然不能放过可能会对陛下皇位产生威胁的先太子的儿子。
即便沈听松什么都未做,即便龙椅上的皇帝是个昏聩无能的君主。
甚至施岐也没有做错,他要在潞州城立足要为自己的父母亲人报仇,就必须执行定北侯jiāo给他的任务。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立场上做了正确的事情,那她要怎么办?她要做些什么应该做什么。
季初突然之间有些茫然,偌大的街道摆了许多许多的花灯,华灯之间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慢慢蹲下来,抱紧了怀中唯独属于自己的一盏花灯,蜷缩成一团。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底金纹的靴子,是她的针脚,季初语气没有任何的迟疑,幽幽开口,“不如你也将我关进大牢吧,我与先太子的遗嗣来往,理应获罪。我父母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被处死的吗?”
“好啊,你想进大牢,本侯如你所愿。这样,你肯定很开心。”聂衡之面无表情地俯下身,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凤眸黑压压的没有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