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苏颜。”窗外的人影一字一顿地念,声音轻灵而空调,尤如游离丝线在风中舞动,又如圣歌在空dàng的教堂回响,传达出一种不真实感。

  看了半天,苏颜才确定那是一个笼罩在黑纱之下的少女。雾状的黑气不断从她的身上涌现,白金色的长发泼散,肩上灰白色的shòu鸟头骨尤为可怖,面部没有任何遮挡却无法看清,怎么看都是一片模糊。也许是不能被人类所理解,超自然到超出了人类理解的范畴,看到的人总是不禁毛骨悚然。虽然不太礼貌,但苏颜还是移开了视线。

  “你是主恶者?”苏颜半猜着说。

  “亦真,亦假。生前是主恶者,死后主恶者就只是担在留下的□□上的职责了,”她的手透过窗户穿了进来,皮肤像是被烧焦了那般漆黑,“我的手能穿过物体,话音的传播也不需要介质,我是个游离的亡灵,也可以说幽灵或鬼。偶尔从安息者的世界到棱空看看。”

  “为什么还能回来呢?我记得棱空从未有过类似的记载。”

  “我能用留在绿墙的那副躯体制造的归卿梦境回到这里,这是止挪教我的灵术。”她如实回答。

  “很奇妙呢,”苏颜想了想,又问:“那么棱空的神岂不是也能重返棱空?”

  “不。”

  苏颜等着她解释,可回答就像这样切断了,她才想起顺口解释在伊我那里不算自然而然的事,只得又问:“为什么呢?”

  伊我这才自然而然地开了口:“因为没有人还记得他长什么样了。他的面容在死去后被人从记忆中抹去了。”

  “记得一个人的面容竟这般重要。”

  “想要在梦境中出现,就不能被遗忘,哪怕在梦境中面容是模糊不清的。”

  苏颜是个多梦的人,梦中常常出现那一天的那个人。其实这么多年她早已忘记他长什么样了,可他还是会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她的梦中,他的脸怎么也看不清,就像挥之不去的幽灵。

  可她一点也不怕他,她怕的是自己的恶。

  “您此行的目的是?”苏颜笑着问,依然低着头。

  “见你一面,顺便熟悉下这个世界,”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庄重了,像羽毛般飘在半空,“棱空现在的情况比十余年前还要棘手。十余年前,原在我承受范围内的恶因守护者突生的恶而爆发了,为了容纳这些恶,它们占据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被迫挤了出来,□□才得从承载。”

  “也就是说,您还有可能复活么?”

  “我知道你就要死了。守护者作为弑神的罪人死后,我就能复苏了。”从始至终,她的语调都像看上去那样冰冷。

  苏颜苦笑道:“我的命真值钱啊。”

  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后伊我接着说:“载和说你给我取了名字。”

  “是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嗯,副使中我是第一个有自己的名字的,正式的名字,”伊我淡淡地笑了。副使中通常有的是称号,或是先代传来的姓氏。她似乎瞥见了苏颜手上的一式方,缓缓道,“一式方,以前是我的东西。”

  “抱歉,我不知道。”苏颜立刻摘了下来,想还给她。

  “不必。我已经死了,这不过是......”她想了想,说,“外物。”

  苏颜猜她真正想说的是“身外之物”。

  “一式方能将灵力脉冲转化为灵力释放出来,也能储藏一定的灵力脉冲,这个技能在我的加持下效果会增qiáng。恶也能充作灵力脉冲,因为人的负面情感会增生灵力脉冲。我偶尔会用一式方将历届临界者带来的恶排出来。”

  苏颜记得狐狸说过她身上的灵力脉冲很qiáng。她真的满身都是恶,一直悬挂着的心也尘埃落定,仅存的对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一次疏忽,我释放的灵力击中了与原神花。当时它的状态很虚弱,我迫不得已托载和下山将它转jiāo给守护者保管。那也是十余年前的事了。”

  “与原神花,原先确实在山顶?”苏颜有些诧异。

  “没错,你好奇的是狐狸对这件事是否知情。它也许是半路知道的,也许早也清楚。行骗在它看来是它一生的污点,只有无能之徒甘做乞丐时才会行骗,不过它不介意再骗第二次,为了生存,它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过现在变成这样也不能全怪它,没有它事情也会变成这样。”

  苏颜垂眸。

  “纯白的花结出黝黑的果实,火焰只是其中的催化剂。临界者和人类世界的通道一旦打通了,就无法挽回了。”

  “可那不是她的错啊。”

  “消灭蛇只有两条路,要么等蛇死了,要么引蛇出洞再杀死它。”

  “是这样。”苏颜沉默了半晌,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