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的。”苏颜说。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载和先生和狐狸很相像,明明他们相差甚异。
她默默注视着圆镜,年今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体形庞大的冰蓝色剑齿虎,她的目光骤然变得锋利,不遗余力地了结了它。载和先生摆手,圆镜上的画面消失,向书架远处飘走了。
今天的目的不是这个。她瞥见了摆在书桌正中央的小香炉,一旁立着淡绿色的瓷瓶,上面用黑墨线描出梅的形状,没有插花。依旧是淡雅的陌生香气,无形中生出星星点点的花来,这样的香气很让她好奇。
“绿墙内焚的和这是同一种香么?”
“是的,这是棱空,更该说绿墙特有的香,有安神的功效,能在很大程度上平复人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苏颜垂眸,而后抬眼笑道:“这般奇香,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是药了。”
“炉内添了尚未使用的新香,苏小姐可以试试。”载和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颜揭开炉盖,不禁感到几分诧异。炉内是一层浅浅的象牙白色的香膏,细腻如脂。一块
形如章柄的木块斜靠在炉壁上,上面刻有“载和”的朱红色字样。
“和人类世界的不大相同。”苏颜直言。
“确实。绿墙的香不用点燃,只需照圈研磨即可。”
“这样易散的香,须得很仔细的人才能保存呢,”苏颜拣起木块,又问,“多少圈合适呢?”
“全凭个人心意。不过我习惯十三圈。”
“十三圈?”苏颜开始了研磨,“您有关棱空的记载也只有十三年。不知可否告知我原因呢?”
“十三圈,对应绿墙的十三个年头,”他会意地笑了笑,“是狐狸先生吧?”
苏颜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等待着。
“是,我确实不只是棱空的记载者,记载者这个身份只是个幌子。我的另一个身份是‘隐居者’,在这里隐居不是喜好而是职责,”他靠在jiāo椅上微微仰着头,眼神不知是悲伤还是淡寞,抑或是释然后的空落,久远的故事娓娓道来,“故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其实棱空并非没有恶,只是有主恶者的吞噬消化,棱空千百年来的平衡才得以维持。主恶者是棱空的管理者之一,也是万象世界树唯一一位存在于棱空的副使,但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连名字也没有。”
“没有名字?”苏颜说,心里微微一动。
雅青色的香烟袅袅升起,正好十三圈,她轻轻将香磨靠在了炉壁上。
“是这样。如果您愿意赠名,直说无妨。”
苏颜注视着缥缈的烟,道:“‘伊我’,如何?”
“我会替您转告的,”载和先生直视着前方,思绪像蛛丝般牵引出脑海,“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原先是隐居在这座山上的普通灵力者,隐居前一直在棱空四处游历。主恶者,伊我就在东山的山顶上栖息,日复一日地吞噬棱着棱空灵力者体内产生的恶,再消化分解融进华光河。一切本该按既定的轨道发展,但来历不明的‘恶’的量突然剧增,打破了原先棱空的平衡,一直稳定维持着的恶平衡就此被破坏了,储藏在主恶者体内的‘恶’爆发,她也因此失控了。神要我山顶控制住她,并创造了绿墙——借我之力封印住她的地方。只有我能镇住多余的恶,达到新的恶平衡。因为这一能力,我被指派为棱空新的管理者,真正的‘隐居者’。如您所见,失去了自由的‘隐居者’。”
他笑了两声,仿佛自嘲,接着补充:“华光河也是因为人类大量涌入携来的恶的bào涨才变得浑浊的。这香是用华光河盐制成的,也将用尽了。”
“昔日取之不尽的香,如今也变得弥足珍贵了,”苏颜感叹,然后话锋一转,“您到过山顶?”
载和先生的笑意丝毫未减:“苏小姐,我不是个完全的好人。”
“谁又是呢?”苏颜抬头,也笑了起来。她其实早就知道当初在餐桌上用连接jiāo流着的不只年今一个人,可她对眼前这个书生就是恨不起来。她总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点是相通的,破例般不那么嫉恶如仇了。
载和先生扭头凝望苍穹,感喟道:“乐意隐居的人,怎么可能不想要自由?”
过了半晌,他温和地说:“好在‘恶’与人类世界是相通的,所以我偶尔能借着伊我身上泄出的一点恶和这块观止镜窥见人类世界,了以打发点时间。”
“您能看见人类世界?”苏颜猛地起身,激动的心如鼓点般跳动。她已经很久没再见日映一面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是的。不过观止镜视线有限。”载和先生挥手,圆镜旋转了一面。苏颜心有余悸,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有些失落地缓缓坐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