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您大可不必在意这些事。”依旧是那么冰冷的声音。

  “她还是那个样子。”

  苏颜想到那个梦,心头似有重重乌云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其实一直在骗自己,对不对?”她头发散乱地躬身坐着,像一支颓然的花。她的生命力似乎提前流失了。

  “不要陷得太深!”狐狸警告她。

  “可我根本没法停止滑向更深的深渊,就像我没法改变过去我那么做了一样。”绿墙的香已经用尽了,她将茶叶裹在烟丝里点燃,却并不吸上一口,“大家死的死,疯的疯,我也快死了,死前幻想着能回到过去,幻想着能凭我自己的力量去救她们。我一直都是这么可笑的人啊。”

  她终于不再平静了,几乎要发起疯来,却又没有力气嘶吼。

  “及时止损,不要让那些愚蠢的事物gān扰您,您该相信的是您自己。”狐狸奉承道。

  “我自己吗?就是因为没法相信我自己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幻想着破镜重圆,还给那么多人添了麻烦。”

  狐狸静默着。

  “我根本没法回到过去嘛,我是个罪人,还是个骗子,做着永远醒不来的梦,现在却不可控制地清醒了,醒来后才发现无望比什么都糟糕。”

  混着茶叶味道的烟雾充斥在整个房间内,有了茶的清香,烟雾似乎也不那么呛人了。娉婷女子般的白烟遮挡了视线,她对味道已经麻木了。“完美”对折枝的花来说不过是无稽之谈。两人久久没有说话,直到狐狸再开了口。

  “她会死的,”狐狸平静地说,“我希望您能明白。”

  “你永远都不会懂。”

  “哼。”狐狸冷哼了一声。

  “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对一个你这样的投资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利益最大化,而是风险最小化。可你说对老练的狐狸来说,一切风险都可以忽略不计。现在你还能说出那样的话么?”

  “现在我纠正我的话。我是个胜券在握的赌徒,只要欲望足够大,整局的风向都将因我而改变。等着瞧吧。”狐狸愤愤地切断了对话。

  狐狸愤愤地切断了连接。苏颜淡淡地浅笑,双眼是疲乏的空洞。

  走一步,退一步,她在群青世界中沉默着,脑内思绪混乱却又空无一物。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又是重复的欺骗。他们一样的痛苦着,一样的生活在自以为桎梏外的虚构世界里,向往着无法触摸的自由。

  弥散着烟雾的夜在回放中不断地延长,那些花的颜色变得黯淡了,茶香也渐渐被压了过去。她还能怎么办呢,假装没事就好了,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苏颜缓缓睁眼。

  棺盖打开着,她明白自己是躺在棺材里。现在是葬礼的遗体告别仪式,光从教堂的黑色铁窗外照进来,照亮了棺外那人的脸,苍白得有些吓人。他穿着纯黑色体面昂贵的西装,身材偏矮小,静静地注视着苏颜。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葬礼。

  “我来看你了。”他将一束白玫瑰放了进来。

  “你来······看我了。”

  不存在的唱诗班开始了歌咏,鸣钟声响,这是最后的丧钟。那人给苏颜的感觉很熟悉,像是······群青色的恶魔。

  她忍不住发起抖来。

  “明知道你会害怕,可我还是这么做了,对不起,”他轻声说,宛如脆弱的纸人掂着羽毛密语,“姐姐。”

  姐姐。

  苏颜愣了两秒,猛地坐起来时日昳已经走远了。她跳出棺材想要追上去,穿越了一排又一排的长椅,可是怎么也追不上他。眼前只留下了日昳的背影,他的面容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姐姐,教我长大,好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

  她拿着白玫瑰跌跌撞撞地追出教堂,外面还是那个群青色的世界,她从未曾逃离的世界。她以为自己摆脱了群青,现在却才发觉周围早已变成了更深的群青色。

  只不过是从一个梦到另一个梦罢了。

  她呼喊日昳的名字,不停地向前追着,直到日昳在不远处停住了。

  “你真的还想再见我一面么?”

  苏颜愣住了,手中的白玫瑰变成了一张黑桃7,她突然没有勇气再上前了。

  “这片群青只能姐姐一个人走出去啊。”

  “我看她还是不懂。”

  森葵和披着黑纱的女子藏在群青色后。她盘腿坐着,双手托着脸颊,依旧扎着元气的高马尾。

  “那个面东的房间根本就没有上锁嘛。”她又说。黑纱女子始终沉默着,静静地看着群青那头的世界。

  “我走了。”黑纱女子说。

  “你们当副使的死了还那么忙,”森葵知道她不介意生死这样忌讳的话,所以才这么口无遮拦地说,“劳烦你亲自送东西过来,替那个轮椅少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