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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每一笔都像是用力戳上去,笔锋凌厉到能戳破纸张渗透到第二页。

  字迹越写越大,越写越用力,伴随着钢笔水擦抹过的痕迹,凌乱又粗糙。

  【我恨你!】

  【凭什么我爸爸要替你承受一切!!我们家做错了什么!!!你去死!】

  【我没有爸爸了】

  【你一定已经死了吧?】

  【你为什么活着?你凭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死!】

  没有几篇日记,却几乎每一篇都是对当年那个害得段覃溺毙的男孩的诅咒。

  张昱树扔下日记本,行尸走肉一般来到浴室洗去手上的血迹。

  再用力按压拇指,看源源不断的鲜红色再度涌出。

  痛感不断刺激他的神经,依然觉得还不够痛。

  而后,拳头攥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镜子里的他眼底yīn郁,面色苍白,丝毫不见半点血色。

  张昱树第一次这么厌恶自己。

  下一刻,他一拳砸向镜中的脸。

  玻璃碎在脚下,替他还了命。

  很难想象,一个因父亲去世,抑郁了一整个童年的姑娘,直到高中还胆小到说话都会结巴的姑娘,她的怨恨有多大,才会在纸上写下这些诅咒。

  这似乎就是她的另一面。

  当阳光褪去,她也开始褪色、枯萎。

  天使的白色翅膀幻做折翼泛huáng的骨骼,一双纯洁似雪的眼睛也噙满了浑浊的黑气。

  她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晃得眼球酸痛的台灯照在日记本上。

  轻而易举就让她陷入内心的沼泽。

  戾气喷薄而出,她无法控制自己。

  手中的钢笔似是一把开刃的弯刀,笔记本便是当年男孩的心脏。

  她一刀接一刀,恨不得他原地bào毙而亡。

  这样,每一年的佳节,就不止是她一个人流泪了。

  如今,段之愿躺在chuáng上,好像穿梭在时光中,以上帝视角去看小时候的自己。

  那天,她穿着公主裙,眼看着刚刚还在帮自己推秋千的爸爸翻身跳入河中,却没能再上来。

  当有人随口说出是段覃推男孩入河时,段之愿发了疯似的往前冲。

  被路人和警察阻拦就只能失声尖叫,全身血液涌上脸,用尽全身力气辩白。

  直到被救的小男孩在警察的鼓励和安慰下,颤抖着说出了一切。

  “是……叔叔救了我……”

  “我过来玩,想要捞河里的饮料瓶,没踩住……”

  “叔叔把我扔上来……”

  所以就是因为你掉下去了,我爸爸没能上来。

  段之愿一拳又一拳朝他脸上砸,被拉开的前一秒还抓着他脸上的肉,用力地抠。

  指甲深深陷入他的下颌,留下一个这辈子都难以褪去的、类似月牙的伤疤。

  时光跳跃,这一次是被诊断出心里疾病的自己。

  纤瘦的脊背,单薄的衣衫,枯huáng的脸蛋,每天抱着双膝看朝阳升起再落下。

  一转眼就来到夜深人静,她抑制不住地抽泣,gān净懵懂的双眼早已被仇恨取代。

  将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写在本子上,日夜祈祷梦想成真。

  却不想真就造物弄人。

  本以为他是从天而降的神明,拯救她被枷锁缠绕的内心。

  然而,上帝不会偏爱任何一个人。

  甚至,这世间所有人都是上帝的玩物。

  夜深人静,寝室里其他三人都已熟睡。

  段之愿双眼无神,看着月光透过窗帘闯入,映照在头顶一个微弱的圆点,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她清晰的感受到,被他以炙热填满的心,正在剥丝抽茧一寸一寸腐烂。

  最终只剩下一颗鲜血淋漓的空洞。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流淌进耳廓从温热到冰凉。

  你是没错。

  可我又何尝不无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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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

  寝室楼下叫不出名字的树被移走,听人说是要重新修建个花坛。

  明年夏天就能看见盛开的鲜花。

  段之愿刚下课就接到路遥的电话。

  路遥说她找了个兼职,在津市一个广告公司做设计,每天累得要死。

  她问段之愿现在在做什么,段之愿也找了个兼职,在一家报社做文案翻译。

  两个人细算了一下每天的工作和学习后,路遥惊讶的语气从电话那端传来:“你才大一啊,你比我还要忙啊!!”

  段之愿笑笑,说:“如果在这里实习顺利的话,等我毕业了说不定就可以留下,到时候就会轻松一些,而且工资还会涨。”

  话到这里,沉默了一阵。

  段之愿抿了抿唇,垂眸看向手中的词典:“路遥,没事的话,我就先——”

  “段之愿。”路遥打断她的话:“你就不想问问,他,最近怎么样吗?”

  风将她鬓角的发梢chuī起,段之愿将那绺头发掖到耳后,澈明的瞳孔平静又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