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跳转到绿,两人一同过了这条马路,再转个角,便到了家。
言律推着自行车,进入楼道的yīn影里,他转过头,扬了扬下巴,“温月,走了。”
温月眨了眨眼,朝着言律搬动自行车的背影喊:“小律再见。”
他很多年都没回过头来,这次也没有。
言律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被自己爸妈例行一问,有没有好好送温月到家。
每次言律都是一脸无奈,指着阳台上隔壁窗口透出的光,“隔壁灯亮了,你们看不到吗?”
言建平沙哑的烟嗓带着父亲的威严,他狠瞪言律一眼,“你小子每次都比温月上楼快。”
“她腿短。”言律没好气地进行第八万遍解释,“我送到楼下了。”
“温月女孩子,你主动帮她搬下自行车呀。”方翎对着毫无风度的儿子连连摇头。
温月,温月,温月,爸妈脑子里进了个温月吧。
什么事都要和温月比着,他们两个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个,言律眉心拢起,他扯着嘴角,毫无诚意地回应:“明天帮。”
言建平将电视音量调小,随后伸出食指叩击茶几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打断言律要回房间的行动,“听你赵阿姨说,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了,你成绩单呢?”
言律深吸一口气,左肩一松,书包被他晃到胸前,拉开拉链,单手进去翻找了一番,抓出被他卷成一个圈的成绩单,扔到爸妈面前的茶几上,“喏。”
“啧。”言建平看着像卷尺一样被团成一圈的成绩单,用指头拉开,看着上面的成绩和名次,额上青筋bào突,“怎么回事?你心思放学业上了吗?每次考一点进步都没有!你能不能学学隔壁温月,从来没考出过前三!”
条形的个人成绩单被随手放到桌面,言建平的食指快速叩击桌面,“你说你们一起长大,人家数学考145,你连125都考不到!”
言律听着那急促的敲桌子声音,眉心紧蹙,手也握成拳。
他知道再听两句,爸就会放过他。
但是,他忍不住不服气地怼回去:“怎么没进步了,不是进步了十几名吗?”
“十几名够什么,那是全校十几名,你在班上进十几名啊!”敲击声不停,言建平语气加重,“阿律,马上高考了,你这成绩怎么办!”
言律不以为然地说:“就读个二本呗,又不会怎么样,读个四年早点出来工作了。”
“你怎么说话!”言建平改为用四根指节敲击桌面,声响随着他的情绪变得急促,“让你考个一本能要你命!温月发挥失常都过了本一线,你呢!”
“本来就是你们非要我复读。”言律小声嘟囔,看言建平脸色愈发难看,他撇了撇嘴,“万一我今年超常发挥了呢?”
“就两个月了,下次月考你数学再考这分数,你等着再读一年吧!”
言律不说话了,决定“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烂泥扶不上墙!”言建平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用力一拍桌子,“快去学习,自觉点!”
言律转过身,往自己房间走,走到房门口还能听到妈妈在小声劝爸爸,“你别给阿律这么大压力。”
他背着书包回了房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感觉像要压下来似的,把他压死。
一定是夏天到来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透不过气来,要窒息过去。
筒子楼隔音都不行,温月家和言律家隔了不到一米,这个天气两家都开了窗,温月在隔壁什么都听见了。
赵女士又拿她的成绩去耀武扬威了,她的分数像赵女士身上的孔雀毛,遇见家长同类,非要把人给比下去。
温月摁亮了台灯,从书包里摸出今天发的试卷,他们早就进入无止尽的刷题阶段,每天做的不是真题就是模拟题,一套又一套的试卷,无休无止。
尖细的笔头落在纸上,她一笔一划地演算着习题,草稿纸上面的字迹都整整齐齐,她在验算。
验证完毕,温月用橡皮擦将题号下面的铅灰色标记擦去,才开始对答案。
她换上红笔,给自己计分,再加上错题本,她积攒的错题已经又大半本了。
做了两套试卷,温月舒展了一下筋骨,她抬眼看书桌上的小闹钟,已经快转钟,赵女士估计要再晚点才会回来了。
赶紧收拾衣物去浴室洗澡,夜里水都不热乎,温温的,她随便冲了几下便湿着头发回到书桌旁。
白色的毛巾搭在尚滴水的头上,她脖子到胸口还带着热气熏出的粉,待她取出那本《罪与罚》点了一遍钱,那些粉色才消去。
温月觉得自己和课本里面《欧也妮·葛朗台》的主人公一般,总是数着自己的那点财产,非得数上一遍,才能安心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