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是家中唯一的嫡子,却不是独子,迄今为止也不曾娶亲。

  可身为一个“失忆”的人,他无法直接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以他的身份俞家是绝对不会接纳的。

  他吸了一下鼻子,道:“你说的只是一种假设,也许我家中并无妻小,也许我家里人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也许我一辈子无法恢复记忆……”

  他声音越来越低,旁人听来就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顿了顿,他恢复如常,正色道:“我明白你的顾虑,是我欠考虑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若真如你所说,便是害了你。”

  他背过身,呈给她一个落寞的背影:“我这就去向俞叔退亲,离开俞家。”

  自小用酒水养大的姑娘,性情如老酒一般刚烈,心肠如水一般的柔软。

  硬碰硬,撞到头破血流也不会服输,但面对弱小,就心软的一塌糊涂。

  “等等。”俞静宜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向着他的背影伸出一只手,下一刻就反悔了,反手将食指放在唇边咬住。

  让你嘴快!

  她放下手指,硬着头皮道:“就算不成亲,你也可以留下来。”

  卫衡脚下一顿,复尔走得更快了。

  退亲之后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这桩婚事本就是为了止住谣言才匆忙订下,若再从赘婿变成养子,指不定又被编排成什么样。

  只能一走了之。

  不用他说,俞静宜自己也能想到,说了句废话。

  心慌意乱中,她突然想到,若是卫家人找过来,卫衡却不知去向,岂不是害了他。

  她道:“在你家人找来之前,我们可以先做一对假夫妻。”

  空有夫妻之名,不行夫妻之实。

  卫衡展颜窃喜,qiáng压下上扬的唇角,转过身,果断拒绝了她的提议:“我倒是无所谓,可如果他们一直不来,一辈子不来,我却占着你夫君的身份,岂不是害了你,还是让俞叔俞婶为你另择佳婿吧。”

  俞静宜眼珠子一转,想到了法子:“那我们就定个期限,如果两年内你的家人没有找上门,你就留在俞家给我当赘婿。”

  左右不过一年时间,卫家人就会拿着他的玉佩找上门,她才十六岁,等他离开后再慢慢挑选一位赘婿也不迟。

  “口说无凭,我们立个字据吧。”

  卫衡生怕她反悔,当即前去取来笔墨,由他执笔将契约落在纸上,不过在俞静宜所说的基础上,他又附加了一条,两年后,俞静宜不能再以他的身世为由休弃他。

  俞家是开门做生意的,八方来客,指不定会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他要借此机会给自己争取一个保障。

  他带着记忆,家里人骗不走他,只怕俞家不敢留他。

  俞静宜不以为意,一年后契约就失效了,别说加一条,加一百条又如何。

  除了签名,卫衡还非拖着她按上爪印,跟卖身契似的。

  协议达成,卫衡打开锦盒,取出桃花簪,簪在俞静宜的头上。

  动作行云流水,gān净利落。

  然后将契约小心翼翼地对折三次,放入锦盒收进怀里,一气呵成。

  看上去就像是为了腾出盒子而为之。

  俞静宜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反倒因为了却了这桩心事,感到浑身轻快,心情愉悦地继续泡制她的虎骨酒。

  出了拱门,脱离俞静宜的视线,卫衡脸色一沉。

  按照前世的轨迹,他只需拿回玉佩,嫁给俞静宜即可。

  前后两次变故打得他措手不及,养子的事被他掰正了,又冒出一个假成亲。

  他须得搞清楚原因,如果变故的原因不在他,那么前世的经历就不再是他的优势,反倒会误导他的判断。

  他回顾了一下重生以后,自己的所作所为。

  对外,他少走了一些冤枉路,多谈了几笔单子,整个过程并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事。

  在俞家人面前,他尽量按部就班,只多出了几笔单子,多了一些收益。

  想到这里,他做了一种推测,俞家人看到他这么努力地想要赎回玉佩,误以为是他对找到家人的渴望,由此才考虑到那些可能性……

  逻辑上说得通,但无法求证,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他放松下来,没走几步,又猛地顿住,退回到拱门,看向俞静宜。

  这几日单子这么多,她为什么没有去酒窖帮忙调酒、装坛,反而在摆弄药材?

  前世没有这一出。

  俞静宜全然不知卫衡在窥探自己,哼着小曲,将所有的药材投入酒坛,封住坛口,然后坐着轮椅将酒坛送进酒窖。

  原来是在酿酒,卫衡终于放心离开了。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将订单的供货时间统一定在婚宴之后,以免再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