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实芳正待发怒,湖艇内进来两名布菜的女子,每一道菜看着都十分丰盛jīng致,极具岭南特色。红烧rǔ鸽、艇仔粥、jú花糕、木瓜雪蛤……菜色-诱人,令殷实芳恨不得立即下筷。
程立平替她盛了一碗粥,小心翼翼地放到她面前,提醒了一句:“有些烫,慢些喝。”
然而,殷实芳却有些警觉起来,抬头,警惕地问了一句:“三爷,老实说,这般破费请我吃饭赏景,有何意图?”
程立平如鲠在喉,心中发冷,面色不悦地答道:“你没财没貌,我图你什么?你我异地他乡重逢,缘分难得,朋友间坐下来吃饭叙旧,在你看来就那般不堪?抑或是,你从未将我当做可以放心jiāo往的朋友?”
殷实芳道:“我身份特殊,须得事事小心谨慎,不然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程立平撇嘴轻笑:“我能猜到你的身份,不就是革命……”
猝不及防地,殷实芳突然舀了一勺热粥硬塞到了程立平的口里。程立平顿时便烫得哇哇直叫,一把推开她的手,恼怒地瞪着她:“不信我,还跟着我来做什么?”
程立平不住地吐着被烫伤的舌头,殷实芳缩了缩脑袋,手足无措地挪到他身边,理亏地问道:“不要紧吧?”
程立平没好气地道:“我往你嘴里塞一勺热粥试试?”
殷实芳讪笑着为他倒了一杯凉茶递到他手边,不见他接,只得解释了一句:“你突然那样说,我一时情急……三爷,消消气。”
程立平笑着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却在她收回手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眼中jīng光一闪,脑中似突然有了拨云见雾的通透感。殷实芳因先前一番行为,也任由着他抓着手不停地用手指比划着。
她不懂,然,腹中正饥,便委婉地提醒了一声:“三爷,菜凉了。”
程立平适才醒悟,松了她的手,笑道:“小殷,饭后,把你的手借我一用。”
殷实芳睁大眼问道:“做什么?”
程立平笑而不语。方才触到殷实芳手指的那一刹那,一直困扰他的难题瞬间迎刃而解了。本土纸烟一直受到外商的打压,他想以全新的方式打开本土纸烟的市场,险中求生。
女子的手指多细长,如今市场上所出售的香烟尺寸却多是根据男子喜好设计而成的,他如今急需找到男女之间的平衡点,将市场拓宽,占领先机。
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和荒唐,但是,他愿意去尝试。
殷实芳看着他在图纸上描绘着自己的手掌,奇道:“你还有这本事啊!”她妙目一转,心生一计,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索性斟酌地问道:“三爷,你讨布娘了吧?”
程立平许久未明白过来,但他毕竟在广州待了一段时日了,再去琢磨,便知晓她说的是客家话。他目光专注在图纸和她的手掌上,轻声应道:“嗯,讨了。你见过的,在江宁的荣光酒楼。”
殷实芳叹息道:“跟了你们这些常年在外跑的生意人啊,也挺可怜。有些丈夫甚至久居外头不归家,家里的媳妇孩子也不顾了……与其娶回家不管不顾心生怨怼,倒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娶回家……”
“小殷?”程立平觉得诧异,又从中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停下手中的笔,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殷实芳恹恹一笑:“没事,想起了一些不痛快的事罢了。”
在珠江码头分离时,程立平突然抓住殷实芳的胳膊,贴近她,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低声问了一句:“小殷,你真是……那些人?”
殷实芳坦然承认:“是!”她从程立平眼中看到了些许犹豫,不知何故,便道:“三爷,老实说,自上次在菱角咀偶然见到你后,我找了你有些日子,其实是想劝你……跟我一起……不过,还是算了,你有家人和妻儿,他们更需要你。”
程立平目光坦然地看着她:“我是放不下他们,但我更愿意跟你走!”
殷实芳愕然,怔愣许久,才问道:“你家人怎么办?”
程立平眺望着灯火通明的江岸,低声道:“有我大哥在。”
殷实芳一脸认真地问:“你妻子呢?”
程立平心中一紧,沉声道:“玲珑……会明白,也会理解支持我。”
殷实芳郑重地道:“三爷,我不想你做出后悔的决定,一开始便不敢将我的身份告知于你。我真心将你看作朋友……我们在……”她微微踮脚在他耳边说出了一个地址,又低声道:“你好好想想,可去寻我,记住千万别露了形迹!”
前阵子朝廷对日本“二辰丸”事件的态度,令程立平对这样软弱无能的朝廷彻底失去了信心。殷实芳刚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无疑坚定了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