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实芳不怕死地问了一句:“三爷,您和大爷找那个洋人做什么?他别的本事没有,这坑蒙拐骗的本事,小爷我也望尘莫及啊!”
程立平小声斥道:“别多问!”他见她又恢复了方才痞里痞气的坐姿,皱眉道:“殷实芳!给我坐好!别给我丢脸!”
殷实芳冲他翻着白眼,不屑地轻笑:“我们也只是暂时的主仆关系,你管我作甚?”
程立平竟被她一句话噎得无从反驳,良久,才底气不足地道:“在雇佣关系未解除之前,你身为奴仆,就得听主子的!”
殷实芳听后便怒了,压抑着火气,咬牙切齿地摩拳擦掌:“我说你一个大爷们,怎地如此婆婆妈妈的?规矩这般多,小爷还不伺候了!你要去胡同里找乐子,自个儿去!”
程立平平生未见过这般蛮不讲理又不服管教的女子,被她几句话气得双拳紧握。他冷冷地看着她,看她依旧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低而冷地嘲讽道:“好好的姑娘不做,净在男人堆里做些不入流的贪便宜的勾当,满嘴污言秽语,丝毫不知‘廉耻’二字为何物,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殷实芳眯着眼直直地瞅着他,面色平静地道:“你再说一遍。”
程立平微微一笑,再次将方才的话重述了一遍。
殷实芳顿时怒得一掌拍向桌面,惊得台上台下的人纷纷向这边看来。而她却全然不顾周遭的动静,猛地从桌上的筷筒子里抽出一支木筷,身子越过四方桌,举着木筷就刺向程立平的脖子。
“你信不信小爷要了你的命?”殷实芳恶狠狠地盯着他,手中的木筷却像锋利的匕首般,直直地指着程立平的脖子,丝毫没有收回的意向。
程立平不但不惧,反而笑道:“你隐藏得很好,我若不言语刺激你,你还要藏到何时?你到底是谁?”
殷实芳在他耳边低声警告道:“不该问的不要问。我们萍水相逢,各取所需,我不害你,你也不要gān涉我。”她推他一把,便收回了手,再次坐了回去。
而这时茶楼的老板却走了过来,态度恭敬而诚恳地道:“二位爷,请别扰了其他客人的兴致。你们若是不想安安静静地喝茶听书,请到别处去吧。”
殷实芳财大气粗地道:“老板,您这就不会做生意了。怎么说,要加钱啊?”
老板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笑脸相待,坚持要请两人出去。
程立平生平第一次喝茶被人催赶,面子上早已过不去,见殷实芳仍在与老板软磨硬泡,他一把拉起她,丢下一锭银子就将吵吵闹闹的人拉出了茶楼。
身后,殷实芳还在埋怨着:“三爷!三爷!银子啊!你给那么多银子他做什么!”
程立平头疼得扶额叹息,有气无力地道:“趁天还早,去八大胡同看看。早去早回。”
八大胡同的路,程立平有些许印象,虽是多年未来了,这儿的路依旧繁华如初。
任外界如何苦难,进了这醉生梦死的声色犬马之乡,那些贫穷、灾难、痛苦,皆可抛在脑后。
殷实芳跟着程立平径直进了百顺胡同,看他一路走,一路寻找着什么,不由心中好奇,嘴里便问了出来:“三爷,敢情你不是头一回来啊?这焦急四顾的,是在找哪家的老相好?这里的路,小爷都摸清了,你只要说出来,小爷定能帮你找到你的老相好!”
程立平横她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避开街上招徕顾客和兜售香烟的姑娘,程立平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停下,不动声色地问着殷实芳:“这条胡同里,玉园现今的主人是谁?”
殷实芳眨着眼睛,坏笑道:“你的老相好住在那里啊?”
程立平不耐烦地道:“少废话!你到底知不知道?”
殷实芳攒眉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正要告诉他答案,程立平却突然撇开她,向黑暗中的一条小巷子追了过去。
第十八章
这些藏于旖旎夜色下的深巷窄道里,随处可见落单的烟鬼、娼jì,还有穿着人模人样的官员来此寻欢作乐。紫禁城内禁止蓄养家伶,这里的戏子伶人最会娇柔作态、讨人欢心。他们长袖善舞,在高官富商间游刃有余,也曾有人风极一时,一遭失势,便无人问津,于孤独中凄凉死去。
程立平循着前方熟悉的身影转了几道弯,却在人来人往中跟丢了人。
他懊恼地在原地走动了几圈,街上一位打扮妖艳的女子从他身后拉住他的胳膊,热情地邀请道:“这位爷,进来看看呀!这屋里的姑娘诗琴书画样样jīng通……”
程立平厌恶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冷着脸催赶道:“走开!”
那女子还要邀请,殷实芳追上来将她扯开,恶狠狠地道:“我们三爷可看不上你们这些只会搔首弄姿的妖jīng!走开点!别污了小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