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老夫人送回西院,程立白吩咐院中丫鬟细心照料后,赶到二房的揽胜院看了看。
明明之前还有说有笑的二奶奶,就这样随着老二去了,丢下老二的两个孩子。
他快速从揽胜院出来,只想要逃离这一切,却发现,程家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压抑,逃无可逃。
而他,不能逃。
找到管事徐仲成,将二奶奶的后事jiāo代下去后,他却迈不动步伐了。抬头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他只觉那片天离自己太近,正向着自己一点点坠落,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大片大片的黑云正向着他头顶压来,他忽觉脑袋一沉,已是不省人事。
醒来时,他看见坐在chuáng边抹着眼泪的姚chūn兮,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姚chūn兮红着眼道:“好什么呀!”
程立白正要抓她的手安抚一番,她已起身挑开门帘向外去了。再进来时,她的手中已端了一个托盘,她将托盘搁置在chuáng头的矮桌上,端起一碗温热的白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我吃不下。”
“我知道你吃不下,所以才叫人准备了这易消化的白粥。”姚chūn兮坚持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轻声道,“我放了虾皮。你一日未进食,才会昏倒。这家里乱成这样,你再出什么乱子,可怎么好?”
程立白见她又要哭出来,忙接过碗:“我吃便是。”
西院那边突然说老爷子有事找他,程立白不敢怠慢,起身一边穿戴着,一边对姚chūn兮说着:“我去西院一趟,二奶奶的事我已jiāo代徐管事去着手操办,你顾好娘和几个孩子就行。”
姚chūn兮顺从地点头,仍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身子还有些虚弱,注意些。”
程立白匆匆应了一声便往西院而去了。
西院一如既往的安静,如今更是静得让人发慌。
多年前,老爷子因重病在chuáng的缘故,便将程家的重任jiāo给了他,他也不负所望地守住了程家百年积累下来的家业。
这些年,他守着家里的烟田,却是老二一直在外奔波打理着家里的生意,老二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老二遭人陷害惨死他乡,这是他人针对程家策划的一场yīn谋,他不能退缩,必须要守住家业,力证老二的清白,才能让老二死得瞑目。
程立白觉得天仿佛塌下来了般,更觉这个冬天格外的冷。而他,似乎许久未见过明媚温暖的阳光了。
他身上担着沉重的担子,心里压着的巨石让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倦。
然而,听到屋内传出的阵阵咳嗽声,他不得不qiáng打jīng神,镇定自若地快步朝卧房走去。
老爷子正靠坐在chuáng头,一脸凝重地拿着烟袋在那儿吞吐着烟圈,若有所思地眯着眼。
程先泽见程立白进来,朝他招了招手,拍了拍chuáng沿,有气无力地道:“老大,来!来坐下,我跟你jiāo代几句话。”
听这严肃的口吻,程立白忙过去chuáng边坐下,尽量让自己镇定,低声嘱咐道:“爹,务必保重身体。”
程先泽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你放心,你爹我还能撑两年,阎王爷暂时还不会收。”
程立白心情沉重地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不插言。
程先泽吸了一口烟,才郑重其事地叮嘱道:“你是老大,老二不在了,这个时候更不能慌,要稳住。程家的灾难才刚刚开始,有人要整垮我们程家,先从老二那儿下了手,你若是不能顶住如今这个局面,程家就完了!”
程立白沉重地点头:“儿子省得。”
程先泽欣慰地点头,嘴边隐隐有了笑容:“爹还是相信你的。外边的生意没了,只要根基还在,这个难关就能挺过去。你知晓该怎么做么?”
看程立白迟疑着,程先泽又道:“我知晓你们都想着替老二报仇。这个仇,当然得报,但不是现在,你得忍!你们都得忍着!当务之急,是要守住咱们家的烟田!他们说老二贩卖大烟,无凭无据就查封了我们在省城的烟行,那是栽赃陷害!是草菅人命!老大你记住,我们程家的人,行得端走得正,要替老二报仇,就要证明老二的清白,光明正大地报仇!”
程立白注视着病榻上的老人,虽病弱,那双眼依旧炯炯有神。在这双威严又慈爱的目光下,他终于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也看到了一缕希望。
“您放心,儿子不会让家里的烟田落入他人之手,不会让老二死不瞑目。”
程先泽也不再多说此事,拍拍他的手背,脸上露出悲戚怆然之色来:“老二的两个孩子,就请你多照顾一些。老三的亲事……我要是还能下地,必定会亲自登门谢罪。老三在迎亲当日毁了婚,虽说是事出有因,毕竟有损人家女儿的清誉,这错在程家。至今芝兰先生那边即使一句责备的话也没说,这心里肯定是有怨言的,改日,你随老三亲自登门致歉,不管人家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得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