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酒楼的伙计顶着寒风在门口对着过路的行人喊着:“我家酒铺十分高,罚誓无赊挂酒标。只要有钱凭你饮,无钱滴酒也难消。”
他这样一喊,那些囊中羞涩想要进店喝酒暖暖身子的异乡客也只能望而却步,感叹一声:“这鬼天气可真冷啊!”
程立平买完药再经过酒楼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三哥!”
程立平转身便见越玲珑穿着厚厚的夹袄,提着一壶酒站在青石板街道上。
他愣住了。
她却看着他,笑了,也哭了。
“玲珑?”程立平大步走近她,低头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越玲珑擦了擦眼泪,道:“三哥不在的日子,我便随爹四处行医。近来江宁城里饿死冻死的人较多,闹了一场小瘟疫——三哥,你歇在哪里啊?”
程立平不答反问:“你和岳父住在哪儿?”
越玲珑道:“张总督安排我们住在了贡院里头。”她见程立平蹙眉,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殷切地看着他:“我让爹与张总督说说,三哥搬过来和我们一块儿住?”
程立平看了看四周,拉着她的手将她扯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附耳低语:“玲珑,我是和一个朋友一道来的。她在京城惹了麻烦,不方便露面,我想带她回庐州避避。不过,她如今有伤有病,我想请你帮帮忙。”
越玲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治病救人,职责所在。三哥随我回贡院,见过爹后,我取了药箱便随你过去。”
此时此地,遇上越玲珑,仿佛是上天的一场恩赐。
在贡院与越阡简单地见了面,程立平便带着越玲珑出了城。城外的破旧小旅店里光线昏暗,在此投宿的皆是外地的行脚商和小贩子,他们说话粗鲁而直接,常常因jī毛蒜皮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
若非城中查得严,程立平还真不想让病重的殷实芳住在城外这样嘈杂而cháo湿的小旅店里。
然,程立平带着越玲珑返回小旅店时,还算热闹的旅店却格外冷清,柜台前的店老板神色慌张又畏怯地坐着,店中也只有一位面相不善的中年汉子在此喝酒。
那汉子一身洗得发旧发白的蓝色短褂和灰色长裤,脚底的布靴沾满泥土,一把亮晃晃的大砍刀安静地躺在他的手边。他不时用手指敲击着刀身,沉闷的声音在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程立平引着越玲珑经过那汉子身旁时,那汉子突然握住刀柄,呼哧一下,砍刀已是砍在了程立平正扶着的楼梯木栏上。木栏应声而裂,程立平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将越玲珑紧紧地护在了身后。
程立平知晓此人并非善茬,不想在此时惹事。他拉着战战兢兢的越玲珑就向楼上走去,那醉酒的中年汉子向他身前踏出一步,呼哧着满嘴的酒气,将大砍刀扛在肩上,凶神恶煞地道:“你鬼爷让你们走了么?”
程立平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询问着:“有何贵gān?”
鬼爷仰头大笑一声,抖动着双腿,歪头斜眼地道:“程三爷,爷在此等了两个时辰了,憋了一肚子的火了。三爷,你说,该怎么给爷消消火呢?”
他双眼从程立平身上溜到越玲珑脸上,眼里带着些许邪气,抖动着双腿向前迈了两步。程立平忙护着越玲珑不住地后退,厉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鬼爷朝地上吐一口唾沫星子,道:“朝廷发了悬赏令,要捉拿在逃的重犯,爷碰巧在此遇到了你们。可惜,那娘们身上有枪,让她给跑了,爷只能抓你去领赏了!”
听闻殷实芳并未落入他人之手,程立平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她有伤病在身,不免心急如焚。感知到身后的越玲珑紧紧地扯着他的衣袖,他微微偏头,在她头顶小声说道:“玲珑,一会儿我拖住他,你找机会逃跑。”
越玲珑抿着嘴缓慢地摇头,坚定不移地看着他,说道:“我不逃!我要和三哥在一块儿!”
程立平还欲劝说,鬼爷便邪笑道:“三爷,爷劝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少受些……”
他话未说完,程立平便操起桌上的酒坛砸在了他的脑门上,拉着越玲珑迅速向店门外跑去。鬼爷没提防程立平会突然出手,被酒坛砸得脑袋晕乎乎的,他甩甩头,咒骂一声:“娘的!”扛起砍刀便追了出去。
店老板瑟瑟发抖地躲在柜台下,直到再也听不到动静才小心翼翼地钻出了身子。看着楼上楼下被砸坏的桌椅和楼梯扶栏,他心里叫苦,却不敢声张。
程立平带着越玲珑在泥泞不堪的田埂上跑了许久,眼见鬼爷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焦急四顾,向她指了指田边的一排房屋。
“玲珑,你往那边跑!我拖一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