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白依照白玉所言,终是找到了假山处那块天然而成的青黑色太湖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地底两尺多深的地方挖出了一个石头匣子。
匣子上了锁,程立白反复看了多次,却找不出一点门道,内心深处不得不暗暗佩服白玉姑娘的这般玲珑心思。
将院中平整一番,程立白将石头匣子包好,趁着天色还早再次返回了迎江寺。
白日里的热闹渐渐归于沉寂,江岸边,船客商人也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收缆还家。
天边晚霞似火如血,映红了苍穹,如同团团熊熊烈火在空中燃烧。
程立白脚下的步伐猛地一顿,眼中燃着两团明烈的火。
火光冲天的地方不正是白玉姑娘如今所住的后山小院么?
怀中沉甸甸的匣子似乎变得愈发沉重了,程立白的脚步迈不出一步,寺院的香客四处奔逃,撞得他的身体东倒西歪。
他几乎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步爬上了寺院的台阶,又如何在逆流的人cháo里拖着千斤重的步子迈向了后山的方向。
寺院的一众僧侣提着晃晃dàngdàng的水桶奋力向后山的方向奔去,而他的内心,却一片空白。
“大哥!”程立平穿过人cháo费力将程立白扯到一旁,话到嘴边,却哽咽得不能言。
程立白此时才微微回过了神,低声问道:“白玉姑娘……”
程立平红着眼眶道:“如此大火,怕是尸骨难存。一定是孙家也发现了玉姊姊的踪迹,才想着杀人灭口!”
程立白却是不得其解:“白玉姑娘藏身此处,也只有月霞大师知晓。我与你不过才在白日里见过她,大师不会出卖我们,孙家又是如何得知的?”
程立平回答不出。
程立白急忙拉住程立平的衣袖,斩钉截铁地道:“带我去见月霞大师!”
程立平脸色微变,程立白不由得好奇:“怎么了?”
程立平摇了摇头,低声道:“后山起火时,抚台大人在此,此时也在大师处。大哥自己过去吧,我想在此等等……毕竟,玉姊姊是受了程家的牵连,才死于非命。”
程立白也由着他,又见他紧盯着自己怀中的石头匣子满是忧虑地道:“这东西见了天日,后面怕是多有麻烦。”
程立白无奈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许抚台大人会是此案的突破口。”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行至月霞方丈居处,周遭幽深寂静得让程立白心口莫名有丝慌乱。
在台阶外站定,程立白朝紧闭的镂空雕花木门恭敬地道:“晚辈立白请见大师!”
须臾,面前的木门便被打开,站在门前的却是沧桑而不失威严的巡抚李瓒。程立白怔了片刻,忙放下怀中的石头匣子,屈膝跪了下去,朝着已在他跟前站定的李瓒叩首:“庐州程氏立白见过大人,叩请大人万福金安。”
“大爷不必拘礼,快快请起!”李瓒笑着虚扶了一把,目光在一旁的石头匣子上溜了一眼,又邀请道,“大爷进屋谈话吧。”
程立白诺诺而应,捧起匣子,跟在李瓒身后进了屋子。
在蒲团上盘腿坐下,月霞方丈便奉上一杯茶水,笑眯眯地介绍道:“这是程二爷不久前特意托人从峨眉山采办的青叶甘露,拿来招待二位施主,再合适不过了。”
李瓒嗤鼻不已:“喝死人的茶,晦气!”
程立白的脸霎时白了一片,捏了捏手下的衣料,又若无其事地捧过月霞方丈送至跟前的清茶。含笑着道了声谢,他便听月霞方丈道:“二爷福泽深厚,世间污秽之气避之不及,何来晦气呢?”
程立白如闻佛音,心中那点怨气在月霞方丈这温和友善的只言片语里消散殆尽,转而执杯向身侧的李瓒,神情坦然地道:“立白敬大人一杯,感谢大人这些年对舍弟的关照。在此,立白斗胆恳请大人重审舍弟这桩案子!”
李瓒高仰着头,用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慢悠悠地说着:“此案已jiāo代庐州府府衙去办理,本官只等着结案,尽早上报朝廷。大爷说要重审,可是对本官和朝廷先前的判决不服?若不服,请大爷拿出能让本官信服的证据出来!”
程立白不慌不忙地道:“大人先喝茶。证据,立白已带来。”
李瓒斜睨了一眼程立白脚边的那团包裹,冷哼一声:“本官只爱喝酒。”
月霞方丈慌忙出言阻止:“大人,此乃佛门之地,禁酒。”
李瓒气闷,在月霞方丈慈善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举杯一口喝gān了杯中的热茶,直烫得老泪横流、脸色通红。
“喝了茶,大人可就是应下了大爷的话哩。”
听闻月霞方丈这般促狭的话,李瓒险些被口中的茶水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