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白拱了拱手,短而有力地陈述:“启禀大人,徐先生其实无罪。”
“大爷何出此言?”李瓒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吃着点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本官知晓大爷素来仁厚,可也不能因为徐伯元在您烟行里做过事,您就包庇于他。寺院后山纵火一案,犯人徐伯元已画押认罪,大爷还想为其翻案不成?”
程立白默然不语,从衣襟内摸出一方烧毁半截的袖襟和一册写有“程氏烟行”字样的账册,谨慎而慎重地放到李瓒手边的茶几上。
李瓒的视线落在茶几上,袖襟是女人的样式,账册看着也只是一册普普通通的烟行账本。他望一眼程立白,程立白正色道:“账本是徐先生做的,大人可与先前的匿名信比对字迹。袖襟……是月霞大师在白玉姑娘屋内寻到的,上面有大师的呈词,请大人过目。”
寺院纵火一案,李瓒心中有自己的计较,对于程立白急于为徐伯元开脱罪名的做法,他多有不满,却仍是耐着性子说道:“大爷,是这样的,在元凶未落网之前,徐伯元还不能释放。您也知晓,你程氏烟行一案gān系甚大,白玉姑娘也牵扯其中,至今生死不明,只有查出了寺院纵火案的元凶,真相才能大白。”
李瓒的推托之词,程立白无力反驳。他明白,李瓒不是沈钦芝,他有自己的思量与立场,即便没有任由孙家在此为非作歹,但是对于孙家的许多行为,只要还在他的原则范围内,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方的话已说到此种地步,程立白也不多加为难。
在这样的年代,民与官斗,永远只有一个下场。
老二的死便证明了一切。
想通了此中关节,程立白退了一步,请求道:“官府之事,立白不便过问。只是对于徐先生的儿子,大人可否放了此人?”
李瓒道:“放人倒是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本官还需留着他。”
见程立白的眉心紧蹙,李瓒连忙安抚道:“大爷放心,在本官这里,徐棣不会有性命之忧,反倒是放了他,会有些不妥……”
程立白不解:“此话怎讲?”
李瓒道:“二爷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你们二爷先前送他进戒烟所本是好心,谁知却让他怀恨在心,帮着孙家害了你们二爷。他再进戒烟所,是孙家送过来的,让所里的人好好关照着呢。这小子如今倒有些乐不思蜀,处处都念着孙家的好处呢!本官若是批准了大爷的申请,怕是会害了大爷。”
对于陷害了老二的徐棣,程立白做不到原谅。但是,观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徐棣也不过是孙家的一枚可留可弃的棋子,何其悲哀!他既然承诺过徐伯元,会尽力为其子争得一线生机,总要试一试。
听李瓒的口气,他知晓徐棣目前不会有性命之忧,也算是放了半个心。只是,徐伯元将寺院纵火一案全揽在自己身上来为儿子犯下的错赎罪,其心令人动容。
程立白在谯楼上又小坐了一会儿,离去前,李瓒略带不满地质问了一句:“事到如今,大爷似乎是忘了答应过本官的一件事儿了。”
程立白细思片刻,便明了过来:“舍弟寒舍随时恭候大人大驾光临。”
李瓒满意一笑:“大爷奔波一夜,本官今日便不叨扰了,改日大爷可别吝啬啊!”
程立白恭敬地道:“一定。”
褚斯上楼见李瓒一人对着满盘的点心发呆,上前唤了一声:“老爷?”
李瓒从思绪里惊醒过来,随口问道:“小姐和孩子们呢?”
褚斯悄悄瞧了一眼李瓒,看对方满脸心事,他弯下身,低声道:“小姐和孩子们在驿馆沈大人处。”
李瓒落寞一笑:“这女儿啊,心里终究还是向着丈夫一些。”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指了指茶几上的点心,无力地吩咐了一句:“收起来,回衙吧。”
第八章
庐州府衙内,孙楷一面翻着省城发来的案卷,一面哼着小调,待看到案卷上有关“孙尧”的供词时,他口里的调子突然停了下来,转而冷冷地笑了两声。
他合上案卷,仰身靠在了身后的摇椅上,右手轻轻捏着发辫的辫尾,喃喃自语:“孙尧还真是傻啊!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那可是死路一条呢!死了……死了好啊!”
孙楷的眼神突地变得狠戾,猛然坐起身,朝外大喊一声:“小安!”
孙安闻声慌慌张张跑进来,躬身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孙楷望了望天色,伸了个懒腰,倦倦地道:“去纳乐园通个气儿,本官今晚要登台,让那边准备一下。”
孙安不敢多问,应一声:“是,小的这就去办。”
孙楷懒懒地点头,忽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出屋的孙安:“前几日让你调查的那个女大夫,有消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