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握住手心里的伞,向后退一步站定,朝对面的老人拱手弯腰地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道:“今日之恩,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陈老汉慌道:“大爷可真是折煞我这把老骨头了!您家里人都盼着您呢,大爷快回吧!我也得去衙里点卯巡夜了!”
程家大院灯火通明,不复往日的热闹,处处透着凄冷悲凉。
屋檐下飘摇的灯火在白墙上留下片片斑驳,程立白在这朦胧火光里见到倚门而立、翘首以盼的姚chūn兮,迈上台阶的脚步顿了顿,便又缓缓上前,询问了一句:“一个人站在风里做什么?”
姚chūn兮直到确信眼前所见的人并非幻觉,眼中包藏着的泪水才滚滚而落。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残留的泪水,向他身后张望了许久,略显焦急地问道:“只有你回来了么?大侄子呢?”
程立白道:“进去再说。”
他握了握她冰冷的手,引着她跨过大门才发现她走路一颠一跛,未及开口询问,姚chūn兮便笑道:“天冷路滑,不当心摔了,没大碍。”
程立白心中有事,听她如此说也未多想,扶着她向灵堂走去。灵堂内的女眷孩子见他安然回来,皆是满面欢喜地上前,直到发现大少爷程业文未一同回来,又纷纷露出焦急担忧的神色。
程业诚与程业明缠着程立白一个劲儿地问着:“文哥为何未回来?”
面对两个孩子泪眼婆娑的双目,程立白有些不忍说出真相,只得让姚chūn兮领着两人到一旁去哄着。
听闻老三与秦姑爷在西院老爷子处,他正想过去,老夫人却是抓住程立白的胳膊,苦苦地哭诉着:“他们为何还要抓着我大孙子不放?老二夫妇尸骨未寒,他们就不让我大孙子在父母跟前尽最后一点孝心么?”
程立白竭力安抚道:“娘,沈大人只是留业文在他府上住些时日。只要在一月之内洗清了老二的冤屈,便能接业文回家了!”
听闻,老夫人才老泪婆娑地道:“真的?官府会这么好心?”
程立白只能尽力用些好言好语安抚如今情绪不稳的老夫人,托程思涵照看着。
才走出灵堂,姚chūn兮便赶了出来,温声叮嘱了一句:“换身gān慡的衣裳再过去,别染了病。”
程立白顺从地点了点头,回屋简单地换下淋湿的衣裳,重振jīng神快步向西院而去。
西院里,肃穆安静得如同府衙里的气氛,让他才迈进院子的步子一顿,再次整了整衣襟,才面色自若地向着老爷子的卧房而去。
卧房内,程立平与秦钟相对而坐,肃容满面;而老爷子却是满脸疲惫地躺在chuáng榻上,从不离嘴的烟袋也只是静静地别在腰间。他的到来,似乎打破了三人间的沉闷,程立平更是激动地起身,几步奔到他跟前,将人来回打量了好几遍,才喜极而泣地抱住了他。
许久,程立平便问道:“大哥,业文为何没跟着回来?”
程立白轻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坐下说。”
程立平心中纵使再着急,也只能顺从地坐了回去。
程立白环顾屋子一圈,目光与秦钟的视线jiāo汇,两人多年的jiāo情,虽只一个眼神,便知晓了对方眼中的情绪与思量。彼此点头示意后,程立白的目光便落在了老爷子身上。
老爷子一向jīng明敏锐,如今官府只放了他一人回来,独独将业文留了下来,其中关窍,他即便有心隐瞒,也无济于事。
目光沉了沉,程立白朝着矮榻上的老人缓缓跪下,伏首在地:“儿子无能,让业文也跟着受了冤屈!”
程先泽懒懒地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说说官府的打算吧。”
在府衙走了一遭,沈钦芝的态度十分明确:若程家能在一个月内证明程家并无贩卖种植大烟的行径,官府会还程家和程二爷一个清白。若不然,官府只能奉命办事,收回程家的田契。
“如此说来,这一个月里,业文都被扣在府衙里了?”程先泽的声音并无起伏,却也透露着不满。
程立白心中即使不满,但能争取到一月的宽限日期,也是官府格外开恩了。
若不是见了白纸黑字上明明白白的证据,他哪里想得到程家竟然被人如此jīng心地设计陷害了!原以为只是其他烟行的栽赃陷害,却不知这其中牵扯甚广。
“此案是省城下批的案件,催得紧,沈大人这态度是个什么意思呢?”程先泽伸手去掏腰间的烟袋,哆嗦嗦嗦地却点不着火。
见状,程立白赶忙起身谨慎认真地替老爷子添着烟丝,又小心翼翼地点了火,这才轻声宽慰道:“如今既然有了线索,等处理完家里的事,我与老三去一趟省城。沈大人给了一月的期限,届时只要找出证据证明老二的清白,业文便能安然回来,程家的烟田也能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