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帮她渡过这一关。
他笑一笑,说:“回家吧”。
明明初莹提前离开,可是当他们打开家门却仍是漆黑一片。
谈朗立刻担心起来,这样的情况是极少出现的,害怕她在路上遇到意外,正想拨通电话,从旁边伸过来的白嫩的指头,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她会回来的”,周沐冷冰冰地说,她知道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有多么惹人讨厌,她本不想的,可是刚才林初莹对他的种种撒娇甜蜜,如玫瑰下的荆棘。
不晓得突然之间周沐又哪里来的情绪,谈朗只想要拿回手机,“沐沐,你听话,万一……”
话说到一半,周沐就不再听得下去,“她会回来的!这里是她的家,她不回来能去哪儿?”胸中冒上来的一股酸楚,愈酿愈浓,转身跑上楼。
周沐的房间门没有关,她就站在屋子中间,等着谈朗进来。
谈朗无可奈何追上楼,脚步停在门口,表情和语气都变得生硬:“拿过来”。
她无动于衷,像英勇就义的士兵塑像,矗立在灰蒙蒙的苍空下。
“拿过来!”
实在担心初莹,又头痛这孩子的过于叛逆,谈朗又重复一次,简短的三个字,铁一般掷地,他没想过,有一天会用这么严肃的语气来跟她说话,看她的眼睛已经微微转红,一会儿怕是要哭了,从眼看着周沐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他都不曾舍得说一句重话。
所以当这句话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自己也被惊得怔住了,想收回,却不能了。
果然,周沐被他吼了一句,仿佛一盆冰透了的水从头浇到脚,身体僵住了,心也冻裂了,只有眼泪这一点温度融开一个口子,大颗大颗滚下来。
赌气似的,她狠狠把手机一摔,顿时四分五裂,在两个人之间迸溅出一道无形的裂谷。
“你讨厌我了,你不要我了,你爱她,不爱我!”周沐哭的更狠了,全身的气力几乎被抽尽。如同还未抽芽的枝条,在一场bào风雨中凋零。
在手术台上大出血的时候,她没有难过,在父母丢下她一个人远走的时候,她不感到绝望,但是现在,唯一能够让她在深渊里得到慰藉的那束光,灭了。
谈朗愣在原地,无从辩解。
关于初莹的行踪,他哪里还顾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不由分说要将他推出去,急着跟他划清界限。
“沐沐,我……”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你去找舅妈,不要管我了,再也不要管我”,被谈朗捉住的两只手,在他胸前不停地捶打。
将周沐按进怀里,安抚着她的情绪,一遍一遍轻轻地说:“我怎么能不管你呢?我哪儿也不去”。
他对她的管教注定以失败告终,因为在她心里,他早就不是威严的长辈,而他,也没法只把她当外甥——那样除了会带给她眼泪,再没有别的。
该怎么办,他不知道。
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没有出口的纱布,紧紧裹住谈朗,这里是家,又不像是家,周沐的病不见好,不知道哪一天才是尽头,她在以为是爱的歧路上越走越黑。
藏着秘密的地方,没有一个人会幸福。
时间失去度量,没有概念过了多久,周沐渐渐平息下来,伏在他胸口,微微抽泣。
谈朗将她打横抱起放到chuáng上,接着去捡起四分五裂的手机碎片,却无意间瞥见了藏在她chuáng底的纸箱子,拖拽出来,里面放着的东西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
几十只被捏扁的啤酒易拉罐,各式各样的玻璃酒瓶,还有一些没来及开封,如果今天他没有发现,是不是就在某个深夜,或者任何一个时间里,被一饮而尽了呢?
他被眼前的事物震惊到两唇相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沐也不说话,像是在等待着谈朗先开口。
等了半天没有结果,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时间不停地流逝,周沐坐起来,随手捏了一只瘪了的易拉罐,翻过它的底部,读出上面的日期:“6月17日,那天睡不着,喝了它,也还是没睡着”。
每一只瓶子上都标着日期,这日期几乎是连续的,谈朗不相信一样,直到把所有的标注都翻了个遍,换来的只是更加心疼。
“你——为什么——为什么……”声音甚至变调,如同断弦的琴。
周沐抱住他,用哭到沙哑的嗓子回答他:“没有为什么,不想睡,不敢睡,睡不着,我怕他们来找我”。
她来到人世间不过短短十九年,经历过的不幸与苦痛已经多到如走马灯般,不间断,不重复地在她的脑海里播放整晚。
也许她也有过真正快乐的时候,在青空皎日下追逐温暖与爱,但那样的一个她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