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抱着我,不会嫌我烦,哪怕是玩笑话也没说过一句,我爱你下雨天接我回家,我被老师留下,你在教室外等我,我爱你替我系鞋带,给我绑头发,新学期发了课本帮我写好班级姓名”,她浅浅笑,这些回忆是她珍藏的蜜。
“十三岁那年暑假,全家去西藏旅游,爸妈忙着打电话,中途就走了,外婆不想爬山,舅妈陪着她在酒店偷懒,只有我们两个人去拜佛转经塔,那天太阳好大,人好多,你拉着我的手一下也没松开,上香的时候我跟佛祖说,想一辈子都和舅舅在一起,你知道吗,从那天开始,不论生日,进寺庙,看见流星,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那个时候,你是可以倚靠的长辈,陪我玩的舅舅,小孩子最需要陪伴了,感情可以叠加,依赖和亲情也会变”,周沐淌了一行泪,无征兆,“如果,我常常想,十五岁,如果当时是你就好了”,这句话讲得极轻,一笔带过,无人留意。
双手无力垂下,那些能够证明她真切爱着的证据,谈朗大多都已经忘记,而这一桩桩无意的举动,是让她迷失的罪魁祸首。
车内的空气窒息,谈朗把着方向盘,放半扇车窗,外界的熙攘一瞬间蜂拥而上,吵得他头疼,扳动按钮,车窗又被升起来,气氛重回bī仄。
他长叹息一声,将头发向后捋,车门上备着的一盒烟被他捏扁,心烦意乱。
“好,我知道你爱我,我承认”,他相信了,她说的也许是对的,这是爱情,谈朗顺着她的思路,“这又能怎么样呢?你的爱只会让你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沐沐!”
“如果你爱我,我不会痛苦”,周沐注视着他的眼睛。
谈朗垂下头,又抬起来:“行,世俗的眼光我可以不在乎,伦理道德我也不管了,你舅妈怎么办?”他从周沐的眼睛里看出了答案,她若是在乎初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外婆呢?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呢?她七十多岁,你爸妈不在了她被蒙在鼓里,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儿子跟外孙女搅出一摊荒唐事,你让她怎么办!”
他压抑着情绪,额角的青筋都显出来。
周沐终于有了些表情,抿紧了唇,想反驳也反驳不出。
不知怎么回事,细枝末节的记忆就奔泻在眼前。
上回在外婆家,临走的时候,硬要她带着的一大包零食,好像还没吃完,偷偷塞给她的一千块钱,还放在抽屉里,那么旧了,好几张都缺了角,应该买个盒子装起来才好。
“她总说着要亲眼看着你结婚,嫁一个好人家,才能放心”,谈朗接着说,“想想她,沐沐,你听话好不好?”
聚成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周沐好似被一只巨大的手拉扯着,就快要撕裂,钻心的疼痛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汇集,又骤然像点燃的爆竹,“嘭”地散开来,留下的只有碎片。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走不到尽头一般。
路上的土地都gān涸成大块的裂缝,周沐的身体沉重地节节下坠,迈出一步都很艰难,她想,要不就停下吧,就在这里,睡去,死去。
恍惚之间,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苍老而慈爱,她用尽力气睁开眼睛去看,却看不真切,“沐沐……沐沐……”
声音很远又好像就在耳边,她跌跌撞撞爬起来,想要靠近那个声音,可是她向前一步,那道声音就退后一步。
“是谁……”她问,嗓子里像藏着火,灼烧疼痛。
突然之间,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那条路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热闹的集市,一排连着一排的低矮平房,好熟悉。
同时,她的身体也变得轻盈无比,一阵风chuī来,便将她推到了一间小院前,墙上的门牌挂着“淮庆路43号”。
这是外婆家,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而且,门上为什么贴着紫色的chūn联,这不是……
正在她想不通的时候,几个中年妇女相跟着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听说了吗?”穿白色开衫的女人指着43号院,“老谈家的儿子跟自己的亲外甥女搞到一起去了!”
另一个短发的女人立刻附和,似乎知道更多的内幕一样,“可不就是呀,造孽哟,老谈两口子都不在了,女儿早就是个没福气的,好好的一个家就散了,我还听说,谈朗带着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白衫女人提醒她:“沐沐吧?以前闫老太太常念叨”。
“对对,听说是带着她跑到了国外,工作也丢了,两个人去了外国,谁知道怎么生活!”
几个人一边议论,一边唏嘘,赶集去了。
“你们别走!别走!”周沐拼了命想抓住她们问个清楚,她们在说什么?她和舅舅吗?外婆呢?什么叫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