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离学校近,应方程的提议,他们,没有坐车,慢慢地走着回去。
一路上方程一如既往地话少,只有在路过一个幼儿园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去看看吗?”
并不高的围墙里,能看见小操场上玩各种各样游戏的小朋友。
有的在滑滑梯,有的在玩沙子。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形单影只地蹲坐在角落里,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别人。
方程是在来时透过车窗看见这所幼儿园的,心里像着了魔,就想来看看。
她没有回答原理,径直往幼儿园大门口走去。
可能是到了放学的点,有的家长已经到门口来接孩子了。
老师领着孩子从园内出来,往往还没到门口,小孩就朝自己父母飞扑过去,后者一个趔趄,却还是把孩子抱得紧紧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到自己都难以相信,和方程一样看见那样一副美满的画面时,原理心里隐隐不安,似乎是提前感知到了一些东西。
“原理。”
方程轻声喊他,却并不看他,“我们的名字,好像真的很有意思。”
原理从门口收回目光,那份不安在一瞬间肆意生长。就好像如果他不看紧一点,下一秒方程就会消失不见,真的再也不出现在他生命里。
一个小女孩背着卡通书包从他们身边跑过,方程低下头一路注视着小女孩,直到她冲进自己爸爸的怀里,落下一串铃铛般清脆gān净的笑声。
方程在原理询问似的一声轻呼中再次开口。
“就好像,从拥有这个名字开始,我们之间就有了某种纠葛一样。这就是你说的,‘我们很有缘分’吗?”
这句话一出,原理的心霎时像漏了一块一样,呼呼地漏着风。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方程,一遍遍在她耳边喊着她的名字,每一声都好像在反复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还在他眼前,确认她没有离开,确认他真的切切实实地和她相拥着。
一米八的大高个抱着一个女生,眼眶里盈着点点泪水,连声音都是带着哭腔而有些哑然的,若是个不知情的旁人看见,还以为是他受了极大的委屈。
方程任由他抱着,眼角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了一滴眼泪,她眨巴着想要收回去,泪珠反而更顺畅地顺着她gān净的脸滑落。
记忆里那些片段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清晰,恍然间原理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稚气的小男孩,他越过人群,紧紧地,紧紧地,从牵起方程的手,变成了抱着她。
他能听见那天福利院喧闹的人声,听见方程回答他说,“好啊”。
那是他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他是真的,想要带她回家的。可是他太傻太迟钝了,过了那么久,直到他们都已经这么大,才发现她离开原家的真相。如果他能早一点再早一点……
可是啊,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幸运的是,他再一次找到方程了。
人的记忆也很奇怪,我们可能有一天突然忘记了很常用的一个汉字怎么写,突然忘记一个整天在身边转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却对在街头擦肩而过的一个陌生人念念不忘,把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人和与他相关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
比如,原理记得关于方程的一切,方程也记得关于原理的一切。
哪怕只是一句在别人看来,可能没什么记忆点的话。
幼儿园里放着节奏欢快的儿歌,和着小孩的欢笑声,他们在边上显得有些突兀。
半晌,原理放开方程,有些láng狈地擦了擦又红又湿的眼角。
“对不起……”
他不是说在方程面前哭这事。
方程摇摇头,转身往外走去,原理步步紧跟。
“我还记得你们来福利院那天的情形……”
快要走过福利院的时候,方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眼睛因为刚刚溢出过眼泪而被浸润得更加清透明亮。
原理知道坦白不一定意味着放下,可方程愿意坦白,也总算是,愿意重新给他一点信任。
他由着方程说下去。
“我站在墙后面,看见你们从车上下来。叔叔阿姨牵着你的手,你们真的,像那种美好家庭宣传片的那种样子。那时候我是羡慕的,我想,或许我其实是渴望一个家的,一个有爸爸妈妈,甚至有一个小弟弟的家。
所以那天我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格外地开朗,才被你们选中。”
“什么意思?”原理没太听得懂她最后一句话。
方程望着他笑了笑,明媚的阳光洒落她脸上,却好像怎么都照不亮她心底深处的某些东西。
“别的人家来领孩子,都是一男一女。带走孩子的时候高高兴兴,但通常没过多久那些孩子就会被送回来,送他们来的还是带走他们的人,只不过怀里会多一个还不能走路的小孩儿。边远地区管得不严,只要能找出理由,福利院也拿他们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