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们旁边的土地坡上有一棵长着浅粉色花朵的小树,廖兴梅还没开口问,原理求饶似的看着她,“我真不知道了。”
他向方程投去求助的目光。
“这个是木槿,但木槿有很多种类,具体是哪一种我也不知道。”方程轻声回答。
廖兴梅达到让两人对上话的目的后不再追问了。原理舒了一口气,把脚下略崎岖的路走出了康庄大道的感觉。
他在心里把方程比作百花dàng的夏天,又甚于这里恰如其分的yīn凉,甚于令人舒心的满眼绿野。
方程带着他们绕过一个个拐角,走了大概一百米路程后,看见了正前方一栋大门上挂着“曾阿姨理发店”广告牌的二层小楼。墙体上的外墙漆零零碎碎地剥落,形成了一片斑驳,看起来没比方程家的老房子年轻多少岁。
没等他们走近,屋里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头上缠着一个深紫色的gān发帽,提着一袋垃圾,应该是要出门去倒。
女人刚迈下一节台阶,便看见了方程,忙迎上来,“呀!程程回来了!”
“曾阿姨。”
方程叫了女人一声,女人连连点头,拉着方程的手轻轻拍着,“哎呀,要不是你曾轶哥跟我说……”
她说到这,怕勾起方程的伤心处,忙收住了口,“哎,没什么,回来就好,高考也考完了,咱就好好等着上大学,万事还有我们呢!”
“这你同学吧?”女人往方程身后看了一眼,原理和廖兴梅跟着方程叫了一声“曾阿姨好”。
“好好……”女人放开方程的手,“曾轶在厨房做饭呢,你们留下来一起吧,我先去那边把垃圾扔了,还去王婆子家有点事哈!”
她没等方程说答不答应,摆摆手往和他们来时的方向走了。
原理还在仔细咀嚼刚才两人的对话,脑子里满是“曾轶”这个名字,也没听见方程叫他们,就茫然地跟着她和廖兴梅进了理发店。
理发店里面陈设着两两相对的六面镜子,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上钉了很多横放的木板,放这一些洗发水之类的东西,都是理发店的标配。然而整间店面看起来gān净整洁,每面镜子都被擦得锃亮,连镜子前面的椅子都是和城里多数理发店差不多的款,若是单看,真不会把这样的一个店和这栋房子的外观联系到一起。
墙上刮的白色仿瓷也比较新,没做多的装饰,零落地贴着一些照片,却独有一张照片被用绿色的毛线粘出的叶子形状图案围了起来。虽然隔得不很近,但原理认出来了,那张照片和方程家里那张一样,是和那个男生一起照的那张。
很明显了,曾阿姨口中的曾轶,应该就是那个男的,也是方程口中的“一个朋友”。
廖兴梅在一边嗑瓜子发出一连串声音,吵得原理莫名心乱。
“你们找张椅子坐会儿,我去里边看看。”
廖兴梅隔方程近,方程给她拉开一张椅子,她便顺势坐下了,原理也自己坐在了就近的位子上,眼神却总控制不住望向那张照片。照片上方程踩在板凳上,比那个男生还高了一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头发比在福利院的时候长了些,被用红色的发带扎成了两个羊角辫,有着和方程本人的神情不相符的俏皮,又矛盾又和谐。
照那张照片的时候,方程的各种证/明都办齐了,她和段光华终于成了法律上的亲爷孙俩。那天段光华和方程都很高兴,碰巧百花dàng来了骑着车四处给人拍照的人,他就花了二十块钱,给方程和自己照了一张。方程和曾轶那张是曾轶掏钱照的,一共两张,一张他自己留着,一张给了方程。
那是原理错失的时光。他们在现在隔着不过几小时车程的两处分别长大,说什么都好像没有办法完全弥补回来。
方程不在原家的那几年,他其实还是有想起她。初三那年他和关智诚去了一个据说很灵的寺庙,他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求佛祖保佑他的家人平平安安,无病无忧。他的家人,有父母和虽然不成器但生活在一起的叔叔,还有他自己选择的家人,方程。
廖兴梅磕着瓜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原理:男生一脚点地,一脚踩在椅子的踏板上,上身挺的笔直,黑色的T恤衬得十几岁的少年成熟了些,而他两只手一本正经地搭在大腿上,又显现出几分不自然。
她想起早上坐车去穗和园的时候,关智诚跟她说的话。他说:你看吧,你只要顺着原理的视线看,准能看见方程在哪儿。
她顺着原理的视线,果真看到了墙上,那张有方程的照片。虽然不是真人,也可见关智诚果然没忽悠她。
原理看得入神,却还是感受到了廖兴梅的注视,目光缓缓从照片上挪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很像耿舒文讲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