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脚踹碎的窗户本该向着外界四下飞散,但那些碎片却在夏油杰面前飞得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留在半空中,同时被停下来的还有他踢出的长腿,扬起的袈裟衣摆,被风chuī动的发梢,以及挂在旁边墙壁上的钟表指针。
五条悟站在门外,却并没有看向屋内已然凝固的一切,那双空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从手掌中流泻而出的咒力丝线,以及天元教导给他的古老结界术。
这种特殊结界的作用对象通常是一些低等诅咒,过去被咒术师们用来捕捉具备飞行能力的咒灵,毕竟不是每个咒术师都会飞,像蝇头那样的杂鱼玩意要是成群结队上天的话,依然能给普通人类造成很大的麻烦。
而到了梦境世界,这个结界施展起来便更为方便,毕竟——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境的产物,没有一样能够算成实体。
这种术的麻烦之处就是发动需要一些时间,哪怕范围只有一间公寓那么大,还得jīng准控制咒力,不让咒灵操使发现外面有人在布结界,即便是五条悟,施展的时候也费神到了必须暂停掉身上的无下限的程度。
但结果总算相当令人满意,六眼的咒术师就那么看着面前的公寓被结界直接从‘梦境’中切离,一点点被旋转压缩,最后彻底变成他掌中的一块凝固物质。
和夏油杰的咒灵球并不相似,那东西更像是块不规则的石头,如果不是大半都被染黑了的话,也许看上去会很像宝石之类的东西。
“……污浊比想象得还严重嘛。”五条咂咂舌,天元说过,封石会一定程度上展现出被封印者的本质,他倒也没觉得夏油会显得多么洁净无暇,但三分之四都被染黑的样子确实很惊人。
但封石的中心也确实闪烁着一片始终未被染黑的金色,他看着那片蜜色好像活物一样微微颤动,甚至在一片乌黑中挣扎的样子,忍不住就把它举起来,对着一片漆黑的天空中,取代了太阳的huáng金树冠凝视片刻。
对面的光线透了过来,映在咒术师空色的眼瞳之中,那于污浊中挣扎的微光,很有些像是被捕捉的细小虫豸,在尚未凝固的松脂中不断做着毫无意义的努力。
和五条所知晓的,属于咒灵操使的,短短几十年人生极为相称。
如果这石头被彻底的染黑的话,也许他就能gān脆地将其锁入封印的木匣之中了吧,然而那点微末的蜜色却始终坚持着,明明是毫无意义的挣扎,既无法让已经被染黑的部分重新变得洁净,也不可能真正产生出照耀周边的光来,不过是能够透过一点来自别处的光线而已。
五条想,但也许就是这点执拗地不愿被染黑的蜜色,让他始终无法真正放手。
虽然已经变得这么稚弱,变得如此无害,轻易就能握在掌中,果然还是无法放心,毕竟,上一次他也安定地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
当神明要夺走你的珍宝的时候,祂们甚至能令你忘记,它一直就在你的掌中这件事。
因此,咒术师就像对待一颗随手买来的糖果那样,将指尖把玩的封石轻轻抛起,然后张开了嘴巴,任由它坠入自己的咽喉。
虽然只用舌尖稍稍触碰了片刻,但五条还是总算理解了为何夏油每次吃完咒灵球的表情都僵硬得很,这TM就不是人吃的东西,真正尝到什么叫‘呕吐物的味道’的咒术师忍不住在心里忿忿不平地咒骂,他当然没有将封石吃下去,而是隔着一层无下限将它保存在胃里,在自己的体内使用术式这种疯狂的操作也只有五条悟gān得出来,换个人多半这会儿肚子上已经开洞了。
但咒术师不仅屁事没有,还淡定地往半空一飘,坦然无畏地向着被隐藏在天空上方的诸神战场冉冉升起,倒不是他真的特别想作死,可谁让此刻离开梦境的道路仅剩天空一条呢?在携带夏油杰的状态的下,能够无声无息脱离梦境的睡眠大法就无法使用了,因为睡着的五条悟是没法从这个世界里带走任何东西的。
当然也包括咒灵操使的灵魂。
于是他就那么升了起来,离开这个已经彻底死去的城市,从云层已然彻底散去,虚伪的天幕彻底破碎,缓缓步入那片终于展露出真实的恒古星空。
没有高悬天际的巨大光河,没有围绕着天幕的中心回旋的闪烁小火,没有变化着身形的无限之蛇。
苍白冰凉的卫星挂在漆黑无光的天幕上,披着庞大的yīn影,用表面的千万山环静静凝视主星的大地,无数的地块山峦因为离得过于遥远,如沙如尘一般环绕着世界,于高远死寂的天空中无声游曳。众多更为遥远的星辰们,要么隐藏在无光的天幕里,要么安详燃烧着自身,唯有焰光飘摇,穿透天幕,留下浅淡如极光般变换摇曳的细微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