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长大,会长得比我还高。”姐姐说,“到时候就可以啦。”
“那能够得着那里吗?”小家伙指了指最高的地方,纤细的枝桠缀满了葱翠的叶片,清风拂过之时,发出沙沙的清脆声音。
“可以呀。”
“那我想快点长大。”
他的姐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再次开口的时候,颇有些认真,“我觉得不用这么急,不紧不慢地长大就好了。”
“我的弟弟很健康,很温柔,很懂事。”红发的姐姐笑得眉眼弯弯,“他会不紧不慢地长大,会遇到很多活着就会遇到的问题,或大或小,会苦恼,会伤心,但是最后都会解决掉,会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会jiāo到很多的好朋友。”
“你会不紧不慢地长大,幸福地度过一生,悠仁。”
盛夏时分的蝉声从时间的另一端,一路喧嚣到耳边,映在视线里的葱茏枝桠被一团模糊成朦胧的绿色。
料峭的山风卷着冰冷的空气呼啸而来,沙沙的风声萦绕在耳边。
鼻腔里都是浓郁的血腥味,胸腔里的心脏还在起搏,疯狂地沿着动脉往身体输送血液,可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受损的脏器。
黑斑蔓延上了视野,肺部在燃烧,像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身体不断地在发出哀鸣。
模模糊糊间,他看到了面部表情近乎狰狞的钉崎野蔷薇,绚烂的蔷薇花沿着她的额角,一路往下盛开,攀爬上纤细的左臂,手腕血液淋淋漓漓地往下落。
她原本就是个漂亮的姑娘,时髦又英气,五官秀丽,却被她自己硬生生地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惊愕、愤怒、悲伤,宛若丧子的母láng。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歇斯底里的模样好像在呼喊什么。
但是他听不到。
行动的身体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肢体行动都停止,迟来的痛觉淹没了全身,腹部的侧方尤为钝重。
破碎的脏器在哀鸣,迸裂的血管涌出滚烫的鲜血。视线跌跌撞撞,缀着雾霾蓝的天穹跌落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摔在了地上。
糟了。
虎杖悠仁想。
回头要挨骂了,搞不好还要挨揍。
视野中的天空清晰无比,仿佛伸出手就能碰到。
其实它很高很远,即使踮起脚尖,伸出手也够不着。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仿佛被人摁下了静音键,沙沙的风声像是cháo水一样,正在慢慢地退下去。
……
世界的声音仿佛被吞噬殆尽,什么也听不到。
他好像度过了一段很漫长的时间,视野里淹没了黑色的cháo水,朦朦胧胧的光辉几部显眼,也不明亮,遥远地缀挂在前方,仿佛黑夜沉没之前,遥遥地缀挂在地平线上的白昼。
他在黑暗里跋涉,淌过无穷无尽涌过来的流水。
与白光相反的方向,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黑色的cháo水卷着不可名状的东西,朝身后涌去,涌向身后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寒雾一样的凉气席卷了全身,他本能地不喜欢身后的黑色,仿佛泥沼一样的黑色,陷进去了,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刷刷刷——
流水在往后淌去。
他站在奔涌往后的流水前,停住了脚步,驻足,回头,看向了无穷无尽的黑色。
有人在说话,有人在低语,流水卷着切切私语一样的对话。
“……■■■■■”
“■■……”
他犹豫了一下,抬起脚步,往前踏了一步,踏溅的水珠在黑暗里溅落。
“仁。”
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声音很熟悉,他觉得在哪里听过。
于是他试着往黑洞的方向又踏出了一步。
冰冷的黑水漫过脚踝,慢慢地淌过,他回头看了一眼,白光朦朦胧胧地缀挂在身后,不曾变化过,但他总觉得有些远。
“有什么事情吗?爸爸。”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如果你要说关于她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前头的那个声音像是个老人,后面的声音比起老人厚重的嗓音,显得清澈明朗,像是个青年人。
他看不到他们的脸,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两个声音都让他感觉到很熟悉,尤其是是老人的声音。
好奇心驱动着双腿,他莫名对这两个明显属于不同年龄段的声音好奇起来,他背对着白光,朝黑洞迈出脚步。
老人好像有点生气,压低了嗓音,“仁,你要如何生活,那是你的自由,但是唯独那个女人,我劝你快放手,会死的。”
跋涉在黑水之中,他听到老人的话,愣了一下。
“悠仁还在这里呢,您别说这么吓人的话好不好?”青年的声音从黑洞飘飘忽忽地传来,宛若烛火一样飘摇,“婴儿时期的记忆有时候能留存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