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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这两人,皆身处芦苇丛中,偏偏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隔了好几丈远。

  “他们两个这样好几天了吧。”我头不自觉歪向崔璞,“是不是左丘一直没和荣锦棠说开?”

  “或许是荣锦棠心中有气,不愿意理左丘。”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看着吗?”

  我整个人几乎都倚在崔璞的身上,他笑了一笑,顺势搂住我,脸颊也靠着我的头发,“这样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你放心,他们会和好的。”

  荣锦棠又折了几支芦苇,狠吸一口气chuī散,有些芦花飘到左丘身边,左丘不动,那芦花便穿过了他的身躯。

  见到这一幕,荣锦棠眼圈红了起来,眼中莹莹含泪,她轻咬下唇,丢下手中芦苇,一步一步走到左丘身后。

  左丘身形一动,荣锦棠恨声道:“你为何不回头看我?”

  “我——”

  荣锦棠用袖子擦拭眼角,“你是不是从记起过去的时候,就想着抛弃我了?”

  她声带哑色,语音微颤,像被雨淋湿的huáng莺。

  左丘终于回身,“我没有!”

  荣锦棠仰头看着他,眼神执着,“那你说话,看着我,说你的想法,是不是把我送走?”

  “我。”左丘握紧拳头,“我已经不是人了。”

  “我不在乎。”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要去找她。”

  荣锦棠难以置信,“你喜欢她?”

  “……我配不上她。”

  那个人,我们都知道,哀帝的女儿,亡国公主——扶风帝姬。

  “那我跟你一起去,你不能丢下我。”荣锦棠道:“生也好,死也罢,我不想听你的,我会自己做主。就当看在,是我把你从玉中唤醒的恩情。”

  这两人之间,什么时候用到恩情二字,我听的一愣,左丘也是一愣,可惜他这种不大擅长感情的人,听到“恩情”二字默默应下,“是,此份恩情,我难以偿还,你有所求,我会尽力为你达成。”

  荣锦棠咬牙切齿,“既如此,我想你不介意让我知道,你和那位扶风帝姬的过去吧?”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没有帝姬,就没有今日的左丘。”

  荣锦棠一扭头,揉搓一把芦苇,芦花纷纷扬扬,从她掌心里飘散。

  “我想听。”

  “……好。”

  瑟瑟秋风刮过大片芦苇dàng,像禅宗师父们毫不留情给新来的沙弥剃了头,又似冬日下了鹅毛大雪,一时天地间皆是雪白的芦花,无处不在,似漫天琼瑶,如银蝶飞舞。

  那一年,左丘还是个无名无姓的孩子,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仿佛一睁眼,他就生在那个繁华热闹的城都,靠着别人的施舍苟活。

  他吃过馊臭的饭菜,喝着狗盆里的稀粥,睡过冰冷的桥洞,穿着死人的衣裳。

  他不知道贫富的差距,不知道自己和畜生有什么差别,不知道浑浑噩噩的自己该不该活着,不知道他的未来是冻死或者饿死……

  他活的像条野狗,为了一口吃的,可以去抢,可以去骗,可以去偷,因为只有肚子不饿,才能睡个好觉。

  他偶尔会混入一群混混中,狐假虎威,偷jī摸狗,得来的钱能吃好几天饱饭。

  他也会帮人搬麻袋、抬货物,一天挣的钱也够买件新衣服。

  直到他因为两波混混之间的争斗,得罪人,被打了个半死。

  他奄奄一息,不知道该去哪儿,身上的钱被那群混混搜罗走了,他想看病也没有钱找大夫买药。

  他躺在巷子里,伤口痛的发麻,嘴里也有腥味在扩散,依照他的经验,或许是被打到肺腑了。

  他躺了很久,嘴唇gān燥,脑袋晕眩,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挪着笨重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巷子外爬。

  他还是想活着,哪怕他活的一点不像个人。

  忽有点滴凉意扑脸,他眨眨眼睛,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溅起尘土,瞬间,大雨如注,像是天水倒灌,把他浇淋湿透。

  他的意识逐渐沉入黑暗,迷蒙的视线里,雨中有一双金缕鞋,停在他的面前。

  是谁?

  等他醒来时,他像是躺在云里,身下的被褥中有淡淡的花香缭绕,他坐起,撩开纱帐,只见室内宝瓶香花,金鼎玉台,一派富丽堂皇之色。

  他身上被换了一件白色的衣裳,料子摸起来柔软光滑,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他穿上chuáng下摆的一双短靴,走到门外,天光已晴,院中有十数棵开满浅粉色花朵的大树,那树下却站着一个蓝衣少女,手执一杆紫玉箫,玉指弄箫,箫声宛转悠扬,穿透人心。

  呜呜箫声中,万千花落,无风而舞,盘旋低绕于少女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