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老头是个好人,他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好。
村里的赵大娘子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给崔璞。
崔璞打开后,我瞧着他神色严肃,不由得问道:“信上写的什么?”
崔璞道:“是我的仇人,有人知道手刃我全家的凶手是谁了。”
崔璞的过去我是知道一些的,因为他全家除了他,都被人杀了,所以他才会拜上影宗,学习武艺,为家人报仇。
崔璞道:“虽然宗主一直说,杀我亲人的人已经死了,但是我不相信,因为我没查到杀我亲人之人的目的,也查不到凶手的由来。”
我道:“这么多年你没查到凶手的目的,但是这封信来的也太突然,会不会有陷阱?”
崔璞“嗯”了一声,这信指明让我一个人去。”
“那怎么行!”我道:“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害你,又查到你的过去,特地设下诡计,骗你入局。”
我说:“你不能去。”
崔璞道:“澶微,你相信我,不管是什么样的妖jīng,我都能对付。这是我查了这么多年,知道凶手的唯一线索,我绝不能放弃!”
他如此坚持,我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能在门口站着,目送他远去。
一道劲风忽地袭来,我闪身一躲,随即追着那一闪而过的影子追了上去。
那影子忽隐忽现,不像寻常轻功,倒是有几分诡谲奇异,莫非是什么非人之物?
这影子引我上了孤山,莽莽密林,我追的虽紧,那影子在这林中来去自如,如鱼得水,反而是我,时时受限,都快要追上了,那影子就会突然消失,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我心想这影子是不是故意耍我玩,还是,什么调虎离山计?难道是崔璞有危险,我心里一慌,也不去追影子,立刻转身,施展轻身功夫下山。
回到家中时,天已经擦黑,寂静的院落中,有一个浅浅的呼吸声。我心生戒备,拿着短剑,一步一步地踏入房中。
昏暗的光线里,我看到崔璞坐在他最常坐的那把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杯凉透了的茶。
看到崔璞后,我紧张的心情立时放松,他没事就好。只不过,“天黑了,你怎么不点灯?”
我找来油灯,火苗燃起,昏huáng的光映在崔璞的脸上,越发显得他此刻神情yīn阳难辨。
他怎么了,看起来怪怪地?
崔璞始终不曾回答我的话,他说:“你听过妖术师——恨相思吗?”
我的心猛地一颤,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这个名字了,久到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听到了。
这个,我恨极了的名字。
这个,毁了我一生的——妖术师。
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几次把嘴角往上提,可这都是徒劳,痛苦的往事,笑容并不能释怀。
我不知道崔璞,问到了多少有关我和恨相思的过去,现在的我,说的只是一句话,“是,我认识他。”
崔璞仍不看我,盯着面前凉透的茶水,“那么,我该叫你妖术师的走狗,还是杀人魔、妖女、刽子手,又或者,澶微?”
我说:“叫什么——都随你。”虽是这样说,嘴里心里,一片苦涩。
外面呼煞煞地起了风,chuī得那柿子树上的叶子呼啦作响,我想起前几日刚摘下的几个柿子,那时崔璞摘了柿子递给我,笑着说他跟赵大娘子学了酿柿饼,有空时他做给我吃。
正是因着如此,我买了半斤红豆,给他做豆沙糕……
“我不敢叫。我不知道我是叫了宗主的关门弟子,还是叫了一个手上沾满鲜血,杀了我全家的刽子手。”
这话像是千万根细细的针,一同扎在我心上,我心里空dàngdàng地,想要辩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拿起剑,终于肯看我,“環州,临湘县,八里街上一户姓崔的人家,你记不记得?”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杀的人太多,我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他的亲人长什么样,亦记不清,他的亲人何时何地死在我的手里。
“对不起,我——”
一剑刺出,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杀意。
对我的杀意。
我下意识拔剑去挡,此次过招不同于以前,昏暗的光线之中,我与他打了不过几个来回,双方皆已使出全力,剑刃相击,他剑术大有长进,招招迫进。
我近他身侧,短剑翻覆,他的剑立刻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说:“我不敌你,你杀了我吧。”
我的手颤抖起来,“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
崔璞望着我,他眼中的情意一分一分地淡下去,“你杀了我吧。”闭上眼睛,“我没办法和杀了我亲人的仇人,结成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