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她要自尽,我想啊,长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死了,我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我夺下她手中的剪刀,大喊,长姐若是想死,先杀了弗儿!长姐死了,弗儿绝不独活!
长姐愣住了,连忙解释,我没有想死,我是想剪一匹布给你做衣服。
我问她,真的吗,长姐没有骗我?
长姐又哭又笑,当然,我没有骗你。
我把剪刀还给了长姐。
我说,如果长姐真的不想活了,一定告诉我,我愿意杀了长姐,再自杀,这样huáng泉路上,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
长姐答应了。
我知道长姐是不想活的,因为她身边根本没有说的什么布,那把剪刀,是母亲用来修剪花枝的,比其他剪刀更锋利。
我和长姐心里都清楚,长姐抱住我,我们什么都没说。
母亲作为贵妃,死后灵位不入宗祠,宫中不举丧礼,先帝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在宫中提起雪妃。
我试图和从前一样去上课,然而没有宫人为我打理杂事,准备功课用的课本。研墨,洗笔,都得我自己来。
我觉得真麻烦啊,堂堂皇子怎么能自己做这些呢。
三皇子经过我的书桌旁,长袖一挥,我的砚台掉在地上,刚研好的墨撒在地上,他的鞋子上,我的衣摆上,是一滩滩漆黑的墨。
三皇子皱起眉头,大喊道,你是怎么回事,竟敢弄脏我的鞋。
那种得意的笑容我又看见了,他伸出脚,皱着眉头,过来,跪着给爷擦gān净,爷就不和你计较。
我和他同为皇子,怎么会甘心受这种屈rǔ,我站起来,见到周围的人看好戏一样看着我和他。
我想起宫里曾经耍百戏的僖人,伶人养了几只猴子,猴子听伶人指令,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
他们看我,和看猴子,又有什么分别。
我捡起砚台,砸到了三皇子的头上。
鲜血混合着墨水从他脸上流下来,我很高兴,我为自己出了一口气。唯一可惜的是,力气不够大,没有砸死他。
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大吼一声,和我厮打起来。
三皇子年长于我,我打不过他。更可笑的是,没有一个人来劝架,二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他们心里打的主意,无非是看我和三皇子鹬蚌相争,好渔翁得利。
他们装模作样,嘴里假惺惺地劝解,其实无一个人上前,全都不远不近地看热闹。
我和三皇子缠打在一起,直到太傅来,指使人把我们分开。
这样的事,太傅告到御前,所得不过是一句“随他们去”。
我被三皇子打的半月没能下chuáng,长姐看到我的伤,眼睛哭肿得像两颗桃子。
膳房不肯做我们的食物,幸而长乐宫里还有一些金银,长姐和些内侍用金银换了吃食,我们两个,也就这样将就过了。
先帝的忽视,使得一些流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在宫中流传。
譬如,永安公主非陛下之女。
佐证是先帝的冷淡,雪妃的死,还有雪妃母族失宠,多数外戚被降职,御史弹劾的折子先帝都批了准。
先帝折子是怎么批的,只有先帝的贴身内侍知道。
但是这些无疑让流言听起来更真,长姐身上受的屈rǔ也更多一分。
那年冬天,冬至便下了一场大雪。听司天台的人说,那场雪,是大周开朝来下的最大的一场雪。
那场雪很大,很美,也很冷。冬至那日,阖宫的嫔妃皇子公主都聚在一起,围桌成宴,酒□□备,燃香焚花,和往年并无差别。
我和长姐窝在长乐宫里,两个人身上裹着三层被子,铜盆里烧的炭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因为那炭烧的时候太难闻,黑烟呛的人想要晕过去。
我第一次知道那炭叫做灶炭,是烧火做饭用的。
即使如此,我和长姐也冻得瑟瑟发抖,因为我们开着窗,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几乎带走屋里仅剩的那点暖意。
我们不能不这么做,因为怕中炭毒,到时两个人都死了,叫厌恨我们的人生快。
长姐问我怪不怪她,如果没有她,也许现在烧的就不是灶炭,而是御供的shòu金炭银丝炭,不必裹那么多层衣服被子,不必陪她躲在长乐宫里吃他人剩下的饭菜。
我怎么会怪她,如果没有长姐,也就没有我。
我或许死在被下毒的那一天,或许根本不会有我,我永远不会怪她。
第41章金蝶(三)
长姐为了给我做衣裳,手上生了冻疮。
我去太医院求药,人人都是拜高踩低,听说我是长乐宫的人,他们把我打发给做杂事的药徒,说长乐宫是被人厌弃的地方,没有多余的药给长乐宫的人。
药徒是个不聪明的人,擅自取了一盒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