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汁氤氲在洁白的扉页上,它是一簇妖冶的黑梅。
他真好看,一尘不染的。时下,那是林曦知心里唯一冒出的想法。
种子偷偷生了根。
“下来。”沈序收回了视线,盯着茶杯里那块从天而降的普通石头。
不久,小姑娘便扭扭捏捏地站到了他的跟前。
他不去瞧她,继续认真地誊抄注记:“为何爬那么高。”
曦知一一jiāo代。
“哥哥我下次不会了,”她同沈序保证,“你把石头还给我吧。”
他瞟了曦知一眼:“石头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没有花纹,未经打凿,路边随手一捡都比它漂亮,沈序从茶里取出她的坠石,下一刻便要归还于她。
“是别人给我求的姻缘石。”女孩正经地解释道。
少年掌心一拢,还到一半又不还了。
“姻缘石?”他话语间有了几分yīn阳怪气的意味,“你尚未及笄,谈何姻缘。”
“未…未雨绸缪。”曦知的脸色羞赧:“我要放到香囊里求愿的,哥哥你快给我吧。”
黢黑的石头被沈序翻来覆去地捏转,“谁给你求的。”
哥哥今日的话好多噢,曦知吐了吐舌:“裁缝铺的薛哥哥和七月姐姐。”
沈序依旧没有还她的意思。
女孩黏上去,抱着他的手臂晃。
没用,沈序直接把她的姻缘石收进了腰带,冷声道:“代为保管。”
心思落空,曦知气呼呼地扭腰,两眼一闭趴在他的案几上当咸鱼。
她还坏心眼地往那些书卷上拱,企图gān扰他。
沈序自然是不吃这套的,拎了笔墨纸端坐一旁,看着小姑娘霸占整张案桌,还得意洋洋地冲他哼哼。
“不给。”他提衣走进屋内。
林曦知追上去,撵在后面当小尾巴。
沈序的房子不大,鲜有摆设,大多是古卷书籍,各式各样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简朴却如登雅室,沐浴清风。
曦知跟进来的时候还有些胆怯,毕竟未经允许擅入他人家里不好,前脚跨过门槛犹犹豫豫地悬在半空。
少年束了发,扫了她一眼:“还要我抱你进来?”
“才没有!”曦知这才放心入内,好奇地左顾右盼。
沈序由着她去,自顾自地斟茶。
香气清高,又吸引了她来。
林曦知捧着脸问:“哥哥,你就gān喝茶吗?”
“我喝水的时候都要吃大饼,不然一点味道也没有。”她道:“我家有馒头,我去拿!”
不容沈序拒绝,女孩一溜烟奔出了门。
她的宝贝馒头,一定要送给哥哥尝尝。
望着女孩的星星眼,沈序没法推脱。
只是……
他捏了捏她的宝贝馒头。
捏不动。
“我珍藏了好久的呢,要把好东西都给哥哥。”林曦知自豪地拍着胸脯,“七月姐姐还嫌弃它,哼,等你吃完我这就同她理论去。”
好东西都给他。
不知为何,少年的心里莫名泛起涟漪。
馒头很硬,他咬了几次才咬下一口。
从前这样的吃食他是根本不会看的,他的嘴很挑,宅邸里的人都伺候不好。
女孩眸底的光亮如同昼火,在他的心上烧出一个洞,“好吃嘛?”
“嗯。”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吞咽下去。
曦知嘴馋道:“那给我也尝尝。”
沈序把馒头藏在身后,指尖点了点女孩的额头:“你别吃了。”
“小气鬼。”她这般嘀咕着,脸上的笑容似蜜似糖。
袅袅炊烟升腾,人们陆续回家吃饭。
沈序从腰带里取出石头,放在阳光下仔仔细细地看。
丑,太丑了。
没有宝石玲珑,没有翠玉通透,谁带谁掉价。
少年从匣子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红绳,对折打结,然后耐心地包好这块丑陋的石头。
许久后,他重新将它封进了腰带,取了笠帽出门。
院背不远的山脚,着石青暗纹袍的男子羽扇掩面,同身旁人说话:“早说了瞎操心个什么劲,咱们主公是何许人也,用得着让我来相护吗。”
“暨先生谨慎,毕竟天下四分,其他三位主公都在虎视眈眈,意欲吞并。”另一人说道:“近年沈叔公权势渐起,可谓内忧外患,暨先生也是担心主公。”
男子烦躁地扇着扇子:“你说沈序是不是脑子抽风,居然还有闲情下乡来隐居?他那性格,劝又劝不动。”
“主公若无本事,也不会年纪轻轻十四岁便掌权梧州城,您请放心,想主公必是有自己的深谋远虑。”
“但愿如此。”
——
梁七月父亲的大寿临近,曦知每天都在为送什么而发愁。
馒头不要腊肉不要,梁七月如是说道。
送什么呢……她敲了敲脑袋。